生死劫
什麼是人生?經過了無數的苦難,無數的坎坷,卻希望自己所受的磨難後人不必去承受。
什麼是朋友?患難相扶,榮辱與共。
生活在亂世中,日日過著朝不保夕的生活,厲羽揚時常想著亂世圖存,奮起搏擊。二十二年,在天地麵前不過是短短一瞬,但是,在中州大陸上卻有一個名字輝耀世人--厲羽揚。然,經過了漫長的一生,卻無奈的在歲月中無聲飄零。
蕭瑟,從江南而來,沿青溪入茫崖。孤傲的少年,不過十五六歲,卻帶著遠古的蒼茫與荒涼。茫崖城與頹廢的江南相比,多了幾分廣袤。也許是因為處於西南大荒和雪域的交界,茫崖城始終充斥著一種悲壯的氣息。
八歲的厲羽揚正在草原上挖野菜。蕭瑟吃驚的看著小小的瘦瘦的女孩低頭認真的尋找。正值秋末冬初,小女孩的臉被凍得紅彤彤的,被有一番風情。蕭瑟很雞婆的去問她在幹什麼。厲羽揚抬頭看著他,明亮的眸子中閃爍著戒備。蕭瑟仔細欣賞那對眼眸,很亮,就好像深海中的夜明珠;很純淨,沒有半點世俗的雜質。蕭瑟情不自禁的想摸一摸那雙眼睛。許多年後,每每當蕭瑟想起這一刻的時候都很不得直接砍掉自己的爪子。蕭瑟纖細的指尖輕輕的觸到了一團軟軟的,暖暖的東西。低頭正遇上厲羽揚揶揄的笑容,“大叔你很冷嗎?馬糞用於保溫也有不錯的效果,不是嗎?”蕭瑟落荒而逃,可是他沒有想到自己以後的人生都與著小小女孩纏繞在一起。“她真是個好玩的丫頭。”蕭瑟常常這樣想。可惜此後的一生蕭瑟都沒有見過她開懷一笑。不知從何時起厲羽揚學會了,苦笑。
苦水村。
蕭瑟站在村口足足有半個時辰不知如何下腳。苦水村不同於江南的村落。貧窮和肮髒充斥著整個村莊。而村中的人通常會很閑,常常站在街道兩側觀看行人,所以這裏顯得人滿為患。
遠處一片喧鬧,村民們圍著一間破舊的草屋觀看一場鬧劇。蕭瑟一向有好奇心,但凡趣事都會找上去湊一湊熱鬧。
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房子搖搖欲墜。蕭瑟擠在人群中粗略的聽到有男人的喝罵和女人的哭泣聲。他初步確定是有人在打老婆。
一個老婦人向屋內張望,“哎,胡三也真是的,天天都弄得這麼狼哭鬼嚎的。”旁邊的少婦抱著一個男孩,輕蔑的撇撇嘴,“都怪蘭娘,又不是的一次了,還搞得驚天動地的。”
蕭瑟從村民的口中得知了事情的大概。胡三是個賭鬼,常常因為欠了賭債而賣妻。依照苦水村的慣例,被賣的女人如果生下男孩便可以回歸本家。短短的八年間,蘭娘被賣了五次。蕭瑟的目光穿過人群落在屋內的那對母女身上,厲羽揚縮在蘭娘懷中像一個受傷而又驚恐的小獸。蘭娘哭喊並哀求著,卻無力抗爭,一任那如雨點般的拳頭砸在身上。她用盡所有的力量去保護懷中的女兒。
蕭瑟體內不安分的因子跳動,一個衝動便衝過去抓住那男人的拳頭。雖然事後他一直抱怨自己多事,但是這一刻他卻覺得自己是真的很有俠者仁心。“打老婆,算什麼男人?”蕭瑟托起胡三的手臂,斜目而視。
“小白臉!管你什麼事!是不是你看上著娘們了?”胡三嘴中不幹淨的罵道。
“小白臉?”蕭瑟的臉都氣綠了,放眼江湖還沒有人敢如此的稱呼她。暗宗之主,殺手之王。雖然由於長年不見陽光使得皮膚過於蒼白,加之天生褐色的眸和過於柔弱的線條使她有些女氣。不過,怎麼也當不起“小白臉”這一稱呼。“哼。”蕭瑟一聲輕呼,直接將胡三扔出門外。“撲通”一聲落地,惹起一片塵土。門外的看客紛紛逃避,後退了幾步又像蒼蠅般圍在門口。
蘭娘抬頭看看蕭瑟,眼中一亮。她低頭拉出懷中的小女孩並在女兒耳邊輕聲囑咐。小女孩跑開後,蘭娘對蕭瑟道:“多謝俠士援手,奴家有一個不情之請。”
蕭瑟皺眉,扶著額:“既是不情之請不說也罷。”
蘭娘一怔,眼中充滿失落。苦笑:“將死之人本不該勞煩長者。唉--可憐的丫頭。”
“丫頭?”蕭瑟的腦中浮現出那張笑臉。
“丫頭,名字叫作羽揚,她是我八年前在青溪邊撿到的。”
後來,蕭瑟帶著厲羽揚走在茫崖城的古巷中,心中不住的抱怨,“包袱,大包袱!”他對那時衝動的允諾十分後悔。
“包袱,大包袱!”一個聲音在蕭瑟的耳邊響起.“知己。”蕭瑟心中湧現出這個詞。可回頭一看,是厲羽揚在搖頭喟歎。
“你歎什麼氣?”蕭瑟問。
“以後我的人生就要和你這個浪子綁在一起。唉……人生啊。”厲羽揚歎氣。
“怎麼?為難你了?”
“可不!”厲羽揚開心的看看蕭瑟。
蕭瑟低頭盯著她,“你真的打算一直跟著我?”
厲羽揚抓住蕭瑟的頭發,“你答應我娘要照顧我。既然這樣我不能讓你失信。”看著她那一付大義凜然的樣子,蕭瑟感到一陣眩暈。
蕭瑟正色道:“你真的打算跟著我?不論今後發生什麼事,你都會跟著我。哪怕埋身於黑暗,血腥,肮髒。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隻為今生相隨。”
“不論今後發生什麼事,我都會跟著你。哪怕埋身於黑暗,血腥,肮髒。上窮碧落下黃泉,都隻為今生相隨。”厲羽揚的眼中閃著與她年齡不相符的成熟。
“丫頭,你知道什麼是暗域嗎?”蕭瑟苦笑。
“丫頭,你知道什麼是血腥嗎?”蕭瑟苦笑。
引領厲羽揚入暗宗,蕭瑟親手毀掉她的童年。那個純真的女孩慢慢腿變成冷血殺手。可是,當有一日,厲羽揚擁有了潑天的權勢和富貴時,她懷念的終究是於蕭瑟相依為命的少年。
十三年後,號稱暗域第一殺手的厲羽揚站在青溪畔。清清的溪水,清清的歌聲,櫻花開了又落,春秋轉眼就消亡。歲月從指尖悄悄滑過,抓不住,掩不住。厲羽揚已二十一歲。昔日的血腥隻剩下淡淡的血痕。厲羽揚學會將所有的愛藏在心底。她與蕭瑟聯手發動叛亂,囚禁茫崖城主葉泠,扶持葉輕塵登上城主之位。
葉輕塵握著茫崖城主的付印,歪頭問厲羽揚,“君臨天下的感覺沒有想象中的好。”他向椅背重重一靠,“說真的,你真的還是不想要我?”很曖昧的語氣,很曖昧的話語。厲羽揚抬手打在葉輕塵的頭上,“啪。”的一聲脆響。葉青塵揉著腦袋,“你幹嗎呀?”
厲羽揚依舊麵無表情,“注意你的言行。”
葉輕塵道:“你就不能像個孩子,你不過二十一歲。”厲羽揚轉身離開,二十一歲還是個孩子嗎?葉輕塵在身後張牙舞爪的叫著,但是她什麼也沒聽到。
輕雨,楊柳青青。蕭瑟見厲羽揚站在青溪旁,一江清雨,映著厲羽揚如荷花般嬌俏的身影。滅魂劍出鞘,悄無聲息的逼近厲羽揚。劍峰夾雜陰冷的氣息,抵住她的後心。
“丫頭,你反應好慢。”蕭瑟收劍走到厲羽揚身邊。不過,厲羽揚好像並不是反應慢,而是沒反應。
“你看,不過初春,卻有了暮春景。”厲羽揚顯得很頹廢。
“丫頭,我知道你的無奈。”蕭瑟收起了玩世不恭。
“為什麼,我自出生起就染滿肮髒與鮮血?”厲羽揚問。
“茫崖與暗域如同孿生兄弟。暗域森林如天然的屏障阻隔著塵世間的喧囂。茫崖城在陽光中,但是陽光所照耀下的地方也必有陰影。我們無法抱怨命運的不公,麵對強大的命運之輪,我們可以逆天而行。隻要我們有足夠的力量改變天地。”蕭瑟道。
“你後悔嗎?”有些話厲羽揚很久以前就想問。厲羽揚脫離暗宗,開辟幻海一係。她數次的背叛,他卻次次原諒。有些話她本不該說,可是她卻想知道,他有沒有怨恨她的背叛。
“丫頭,你是我生命中唯一的陽光。”蕭瑟在心中默默的道。可是他卻無法說出口。因為他那驕傲和脆弱的自尊。
蕭瑟唯有沉默。
可惜蕭瑟再也沒有機會說出心底的話。
數月後,蕭瑟偶遇穀懷羽。等到厲羽揚趕到,蕭瑟已重傷垂死。
正對著蕭瑟漸漸模糊的眼,厲羽揚緊緊的抱住他。“還好,不是你。”隨著最後一句話的飄落蕭瑟含笑而終。厲羽揚木然的抱著他,腦中一片空白。
陸澤榭站在穀懷羽的身邊,但有的望向厲羽揚。穀玄微笑的盯著安然無恙的女兒。他目光中充滿了慈愛。十六青衣鐵騎呈半圓狀圍在他們身後。
“陸哥哥,我幫你報仇了,你不高興嗎?”穀懷羽抱著陸澤榭的脖子,嬌笑著。
陸澤榭隻覺得耳中嗡鳴,他幾乎不能思考。他看著厲羽揚傷心欲絕的樣子,心中沒來由的一痛。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我們都是無法選擇的。”
“在這個亂世活下去也是艱難的。”
陸澤榭突然明白厲羽揚眼底那似有似無的悲哀。他看著厲羽揚的身影,剛倩挺直。可惜他永遠不會了解她的無奈。淡淡的傷感圍繞著厲羽揚,她的淚蓄滿眼中。再抬頭,淚珠劃出一條晶瑩的弧線。厲羽揚的目光轉為冷厲。陸澤榭知道,從此天上地下,穀懷羽必難逃厲羽揚的千裏追殺,一劍索命。
銷魂的恨,厲羽揚走向穀玄。穀玄一笑,“此事到此為止,我與暗宗之仇一筆勾銷。”厲羽揚苦笑,數年來兩派處於一種不戰不和的尷尬關係中。厲羽揚對其中的恩怨十分了然。厲羽揚道:“都說穀玄是性情中人,當年一段淒美的愛情傳遍整個茫崖。如果當年沒有鳳凰花下的邂逅,就不會有今日的穀玄。”
穀玄怒道:“你想說什麼?”
“葉風情的死使你的怒火幾乎波及到整個中州。龍之怒,凡忤其逆鱗者必被其怒火焚燒。
“我非龍,然,每個人都有要保護的,每個人心底都有一點最脆弱的地方。”厲羽揚冷笑,“我,厲羽揚,必窮盡一生之力守護茫崖,終有一日,穀玄之陰陽教,流血漂櫓,洗我今日之恨。”
厲羽揚在眾人的目光中轉身離去。厲羽揚是從暗宗出來的殺手,在懸殊的力量對比下她不會選擇正麵為敵。
“等等,”陸澤榭道,“不要仇恨,好嗎?”
“總有一日,傷人自傷。我記得五年前我曾這麼跟你說過。可是,你用五年的時間屠盡所有的仇人,追凶天涯。”厲羽揚回頭,定定的盯著他,“如今,你又憑什麼要我放棄仇恨呢?我是個殺手,從來就是無情無義,無愛。難道,你要我連著最後一點感情也埋葬嗎?我沒有權利愛,難道恨也不行嗎?我說過的話向來算數,保護好你的女人,或者現在就殺了我。”
穀玄道:“似無情,又似多情。冷漠的外表下擁有著濃情熾熱。好像啊!”
厲羽揚知道穀玄說的人是誰,血脈相連的人怎會不像?
厲羽揚繼續向前走,懷中的人已逝,今生有何慰藉?十餘年的相濡以沫,十餘年的生死與共。即使生命有多少的精彩,也敵不過著最初的愛戀。
陸澤榭伸出手似要阻止她的離去,而手臂卻停在半空不能移動半分。他無力阻止她離開的腳步,而她再也沒回頭看向他。
“你可知道我的故事?懸崖邊的血色薔薇開的正豔。
“你可了解我的悲哀?今生的守護神的突然離開。”
“執子之手,與子攜老。說什麼歲歲年年,隻為生死契闊。蕭瑟魂兮歸來。”厲羽揚纖細的手放在蕭瑟的背上,就如同年幼時蕭瑟背著厲羽揚走遍茫崖城。
陸澤榭看著那落寞的身影離開,心中有一股暗流在湧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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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宮,西北大漠的明珠,方圓千餘頃。
穀玄夾在愛女穀懷羽和部下陸澤榭之間顯得有些迷茫。穀懷羽怒氣衝衝的向陸澤榭吼道:“你什麼意思?我好心好意幫你報仇雪恨你就一點表示都沒有?”
陸澤榭甩開她的手,“你什麼也不清楚就跑去亂攪一起。你知不知道,你會害死多少人?你不是小孩子了,我麻煩你做事之前多動動腦子。”
穀懷羽道:“你關心的是那個姓厲的女魔頭,你是心疼她那傷心欲絕的模樣。嘁!人家卻不把你放在眼裏。”
“從始到終她都在利用你。”穀懷羽斜睨著他。
“小羽兒,少說兩句。”穀玄看陸澤榭的臉都氣得變了形,禁不住打斷女兒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