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馬上就罵起來:“胡說八道,我家沒來小神子兒!”
“啊,你家沒來小神子兒,那你家丟失的那些東西真是你爸偷的啊。”老三大聲說。
我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回答這個問題,我既不想承認小神子兒來我家,也不想承認我家丟失的那些東西是父親偷的。兩個答案都不好,前者會讓我遭到夥伴們孤立,後者會讓我受到嘲笑。
我什麼也不敢說,什麼也不敢想,就像一根木樁一樣。
“你家丟失的那些東西真是你爸偷的啊?”李強也問。
“你說話呀,真是你爸偷的?他真是強盜啊。”老三見我沒反應,又大聲說。
我心一慌,大聲說:“不是。”
“看來他家真來小神子兒了,快跑啊。”李生李大又異口同聲地喊起來。
李強他們真的很快就從我的視線裏消失了。
四
為了不被父親發現,我悄悄地爬過一片草叢,才安全爬到這棵柏香樹上來,這棵柏香樹枝葉繁茂,我躲在上麵既安全可靠,又可以像《霧裏看花》這首歌裏唱的,把下麵的一切“看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沒想到啊,我居然會在這棵樹上感到無聊起來,理由很簡單,過了很長時間,父親和二爸還是一個在田這頭一個在田那頭像其他社員一樣心不在焉地挖苕,根本沒有一點兒要靠近的趨勢。剛才,我看到父親和二爸都丟下鋤頭往水井走,還以為他們就要行動了,不免有些激動和興奮,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們。可是,我盯著盯著,就差點兒笑出聲來,因為二爸原來是去水井旁邊的樹林裏拉尿,爸爸呢,是向水井邊的糠頭大爸借火機燒煙。
我埋怨起母親來,母親沒必要讓我今天來跟蹤父親,因為父親即使想拿東西給二爸,也絕對不會選擇今天拿,今天母親剛剛和他吵過架。你看嘛,就父親那個樣子,單衣服單褲子,藏什麼東西人家看不出呢,他還能把東西藏到肚子裏去?
但是,就在我感到無聊透頂,想爬下樹一走了之的時候,身為隊長的父親突然喊:“行了,大家可以休息一下了。”頓時,這塊苕地裏就像突然出現某種瘟疫似的,大家開始拚了命地往田埂上亂竄。
父親和二爸也不例外,他們徑直跑到我所在的這棵柏香樹下來了。
我頓時緊張起來,又開始全神貫注地盯著父親和二爸。
大概四五分鍾之後吧,我看到父親迅速把一個東西揣到二爸的衣袋裏去了,這時候,我的心幾乎都要跳出來了,不由自主地喊起來:“回去吃蛋咯,回去吃蛋咯!”
這個從天而降的聲音,似乎比剛才父親喊大家休息還有震撼力。
那些在田埂坐著的人,馬上就從地上彈起來,四處尋找這個聲音的製造者。
他們先是搜索苕地上麵的那些石林,接著又搜索苕地旁邊的灌木林,自然,他們都不能夠在這些地方找到我。於是,他們中有些人開始問另一些人:“你們說這個孩子在什麼地方呢?”那些人說:“不知道,可能在哪個地方藏著吧。”這些人說:“廢話,不在哪兒藏著我們還問你啊。”
不過,還是很快就有人發現我了,這個人手舞足蹈地說:“那兒,那兒,柏香樹上。”我被大家發現了。
爸爸特別生氣,他朝我吼:“給我下來!要吃蛋,你的牛呢?”
我一邊從樹上下來一邊說:“圈裏關著。”
爸爸很生氣,等我一下來就給了我一巴掌,“爬到上麵幹什麼?”
我眼冒金花,但是,我還是吼了出來:“幹什麼?你不是說沒偷家裏的東西嗎,剛才你往二爸衣袋裏揣什麼?告訴你吧,今天我終於抓到證據了,我回去可以喊媽煮兩個雞蛋給我吃了。”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有的說:“寶全是來監視你的啊。”還有的說:“娃兒,快看看你二爸的衣袋,那是什麼呢?”
我抬頭一看,二爸的衣袋是破的,從破了的地方,露出一些紙,而且,還能夠清楚地看到,那張紙裏包著一個麥粑,我馬上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於是,我大聲說:“昨天我藏在碗櫃裏的麥粑,你拿了啊?你到底還悄悄地拿過什麼給二爸呢?”
周圍的人們大笑起來。
二爸呢,臉紅得就像冬天裏的一把火。我看見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說點兒什麼,但是,最終什麼也沒說。
父親很快就像瘋了似的,大聲說:“狗東西這麼大膽啊,敢來監視我了!我拿東西給你二爸怎麼了?錯了嗎?你龜兒還小不點兒的時候,他經常背著你呢,哦,現在他有困難了,你就袖手旁觀。”說著,父親就衝到一旁去折黃荊棍子。
糠頭大爸和何大伯嬉笑著說:“寶全快跑,寶全快跑,再不跑就來不及了。”我真的撥開人群就開始往回跑。父親見我跑開,黃荊棍子都不折了,馬上就在後麵追趕起來。
我哪裏跑得過父親,他很快就跑上來擋在了我的前麵。
“我不追你了。”父親大聲說,“但是,你得聽著,回去不得把這件事告訴你媽,不然,你媽會找我打架的。還有,你也不許煮雞蛋吃,我們要湊來賣了給你二爸做車費的,你知道,你二娘嫌你二爸窮,又跑回雲南去了,你二爸要去接她回來。”我小聲嘟囔:“他要車費關我家什麼事啊。”“關你什麼事?他是你二爸呢。”“是我二爸我就不吃雞蛋了?不行!”“你媽都同意了,如果你不聽話,我就一巴掌打你到河裏去。”
我一下子就被父親的話鎮住了,他向來是要一巴掌把我打到天上去的,怎麼現在要打我到河裏去呢?父親把我打到河裏去,難道我能夠和魚兒一起玩耍嗎?那裏是有水的呀,這不是要我的命嗎?於是,我一句話都不敢說,就連父親是什麼時候回苕地去的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