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退了北狄軍,大多數玄甲軍都已經累到邁不動步子。他們就地躺在了涼州城外,隻想好好歇一歇。他們甚至來不及為自己的生存而慶幸,也來不及為兄弟的逝去而傷痛。他們腦中唯一盤亙不去的,便是“守住了”這三個字。
這群熱血兒郎,終究是沒讓北狄人踏過涼州城。
含漳一入城便直向城樓上衝去,他想念的人正在那裏等著他。
“懷瑾!”含漳一把將靠坐在鼓台之下的懷瑾摟入懷中,“對不起,我來晚了,我來晚了……”
懷瑾也將含漳抱得更緊:“含漳,對不起,對不起,我……我沒能保得住咱們的將領……他……他們……”
含漳已經聽說了程烽以及車瑞梁英的事情,心中萬分慚愧,也萬分悲痛,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安慰懷瑾。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懷瑾,你已經盡力了。”這是含漳第一次感覺到懷瑾的脆弱,他們共事這十年來,不論再遇到什麼樣的艱險,懷瑾都是沉穩平和的,但現在,懷瑾卻哭得像個孩子。
“含漳你知道嗎,我就這麼看著程烽一步一步走到呼衍烈的陷阱裏麵,但是卻連一點辦法都沒有!”積攢了十幾日的情緒,故作沉穩的麵具終於在見到含漳的這一刹那全部崩潰破碎了,“程烽他……他明明隻要再等幾個時辰,隻要再等幾個時辰,就能等到你們回來了……”
含漳將人抱得又緊了緊,聽著懷裏的人的哭訴,等著她哭累了,靠在自己的臂彎裏歇息片刻。看著懷瑾漸漸平靜了下來,他低頭在她的額頭留下一吻,將人抱回玄甲軍大營安頓好。在守著懷瑾安穩睡下以後,含漳起身去了霍闌的帳子。
“玉將軍。”霍闌剛剛處理完身上的傷口,靠在帳子的一角,目光有些渙散。
“傷怎麼樣?”含漳在霍闌身邊坐了下來。
“我這些都是皮外小傷,申韋才是重傷,也不知道現在申韋如何了……”
“我剛剛去看了申韋,幾個軍醫正在救治。”含漳偏過頭看了看霍闌,“命是保住了,但以後也許不能從軍了。”
“命保住了就好。”霍闌憔悴一笑,“玉將軍,你知道阿烽出戰的前夜同我說什麼嗎?他說霍家的事情不是我的錯,我已經盡力了,讓我不要太過自責。可是我所謂的‘盡力’,卻間接害死了阿烽。還有我送給阿烽的那柄銀槍,最後竟……”霍闌深吸一口氣平複自己的心情,“以阿烽的性子,他定是不會怪我,但我這輩子又如何原諒我自己呢?”
霍闌的眼角滑下了一行淚珠。
“沒想到,”霍闌笑了一聲,“這一仗打完之後,竟是隻剩我與將軍了。”
帳內靜了許久,霍闌才突然想起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將軍您這將近六萬人馬是哪裏來的?”
含漳垂眸,笑得有些心酸:“你可還記得商垣?”
“記得,當初女官一直懷疑他便是公子昭歌。”
“他確實是公子昭歌。”含漳應道,“我曾經同你說過玉門關附近的刀騎隊你還記得嗎?”
霍闌微微點頭。
“刀騎隊的身份我追查多年都沒有結果,卻不知那其實是商垣,也就是公子昭歌暗中組建起來的。他等了這麼多年,就是為了等徹底反擊北狄的這一天。”
“真的是公子昭歌?”
“是的,並且他其實也是公子猇衛。”
“是猇衛?!”霍闌大驚,“我是猇衛統領,怎麼不知他竟是猇衛?”
“這件事隻有子彬知曉。”含漳揉了揉眉心,解釋道,“子彬說在衛國剛剛國破,公子救下了衛昭歌。後來猇衛組建,還差最後一個人,這個人便是公子想要放在北狄臥底之人。正在猶豫之際,衛昭歌提出自願前往北狄。但是為了不引人注意,所以公子將子彬也納入猇衛之中,所以說他與子彬的關係,便如形與影一般。我這段時日被困焉支山,沒有辦法突圍,也沒有餘力前來救助涼州。最後是他暗中斡旋,帶來了刀騎隊。起先我還不信他,直到最後他將猇衛匕首交給了我。”
“竟是這樣……”霍闌輕歎了一聲,又很快抬頭,“那……子……子彬呢?”
“子彬……”含漳將頭垂下,“子彬引開了都爾塔的主力軍,我才得以同公子昭歌的刀騎隊彙合,才得以……擊退都爾塔,得以及時趕來這裏。”
想起前日的事情,仿佛就還在眼前一般。
焉支山上隻有兩條路有突圍希望,一條是含漳那所謂的沒有路的路,另外一條,則是那夜含漳沒能率軍突圍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