涼州城樓上一片死寂，霍闌自從從城外帶著程烽歸來以後，便回到了玄甲軍大營，再也沒有說一句話。懷瑾則一人站在城樓上，望著遠處的星空。
今夜申韋替霍闌當值，看著依舊沒有休息的懷瑾，不禁關切道：“明日……當是我們與呼衍烈的決戰了，女官不早些休息？”
“還不累。”此時懷瑾的眼下已經泛了烏青，但是她依舊說不累。她的麵前擺著一副星官圖，是當年她與含漳初遇的時候，含漳送給她的。另外還有一個星盤，是她曾經封起來，說多年之內不必再用的觀星儀器。
“女官今夜觀星……看了許久了。”申韋小心道。
“是啊。”懷瑾笑了一聲，“當初我以為，我再也不用觀星了。卻不想到了走投無路的時候，能想到的也隻有觀星這一法。”
“那女官觀星結果如何？”
“一片亂象，晦明不清。”懷瑾歎了一聲，“隻有一顆星格外明亮，但是我看了許久，也不知是吉是凶。不過這些原本也隻是自我安慰罷了。霍將軍還好麼？”
“霍闌他還是擔得起主將的責任的，女官放心。”
“若是含漳在便好了。”懷瑾微微一笑，看起來十分憔悴。
申韋看著這樣的江懷瑾看了許久，深吸了一口氣，輕聲安慰道：“玉將軍一定會回來的。”
這一夜，無人入眠。霍闌在程烽的墓前坐了一晚上，將那柄破甲點鋼槍擦得明亮，時不時低喃幾句，就好像程烽還在時，嘮叨囑咐著他一般。
“我還正想誇你兩句，誇你轉了性子，竟是不會睡過頭了，卻不想你昨日不睡，今日竟是都補回來了。”霍闌笑了兩聲，十分苦澀，“我聽程伯父說了，他給你物色了不少姑娘，就等你這次回去看看有沒有合意的。你這一睡，竟是連姑娘也不要了。”
霍闌說著說著就哽咽了起來：“我們認識都快三十年了，你這三十年欠了我少說也有一千金，這下倒好，你這賬成了死賬，賴我一輩子。”
“你說若是昨天早上我便知道是今生最後一次見你，我絕對不會同你拌那兩句嘴，也不會惡狠狠地對你說打不贏仗就把銀槍還我這種話。現在你真的把槍還我了，可我要這銀槍又有什麼用呢？這本來就是專門給你的。”
霍闌將頭低垂。
“我不再用金銖逗你了，你回來好不好？”
萬籟俱寂，隻有風吹動胡楊的聲音。
許久，霍闌帶著紅腫的眼睛，仰起頭看了看天：“約摸還有一個時辰便又要與呼衍烈對戰了，我打完再過來陪你。放心，我不會讓你失望的。”
呼衍烈帶著虎豹營已經開始速攻了，但當他發現玄甲軍的士氣並沒有被打消多少的時候，他的心中還是萬分驚異的。
霍闌已經持好了長劍，與申韋一同矗立在涼州城門之前，做好了迎擊的準備。
“全體玄甲軍聽令！”霍闌高聲命令道，“進攻！”
別無選擇的玄甲軍們再次衝向了北狄軍，隻有不怕死，才有生的機會。他們所有人都需要這個機會。
不再有任何的陷阱和圈套，兩方兵馬就這樣直直地麵對對方，準備將這場仗硬拚下來。兩柄長劍起先一同應對玉山劍，但是很快，其中一柄便被另外一隊北狄騎兵衝了開。
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懷瑾隻覺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她眼睜睜看著玄甲軍的氣勢從一開始的高昂漸漸衰落，看著一人迎戰數名虎豹營精兵的霍闌，看著不得不獨自應對呼衍烈的申韋滿身傷痕，看著呼衍烈臉上的表情越來越自傲，看著北狄人揮起彎刀時的得意……
要輸了嗎？
難道真的就要這樣結束了嗎？
不！不行！玄甲軍不能就此衰敗，九州不能就這樣將涼州城拱手送給北狄！
懷瑾扶著台階爬上了一個高台。
“巍巍九州，泱泱華夏。”
清越沉穩的聲音傳出，讓所有玄甲軍心中一震。霍闌回頭，隻見懷瑾長袍廣袖，雙手持鼓槌，藕臂皓腕暴露在冰冷的空氣中。鼓槌一下一下敲擊在戰鼓之上，伴著朗朗歌聲，激起每一個玄甲軍從軍時最初的熱血。
“逶迤千年，承以炎黃。”
懷瑾堅定地敲擊著戰鼓，用盡了平生最大的力氣。
“漳河湯湯，泓水茫茫。”
“萬國仰止，禮儀之邦。”
這是那首從高祖時期便有的那支曲子，是那日霍闌沒有給程烽唱完的歌。
“有敵寇兮，來犯我疆。”
“劫我黎庶，戮我同袍。”
“錚錚鐵騎，熱血豈涼？”
“揮刀奮起，固城金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