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梁山好漢有些猶豫。
“先把這個拿著!”窈窕從脖子上取下那串翡翠項鏈扔給梁山好漢。
梁山好漢撿起那串項鏈,拿到汽燈下麵看了看,收進口袋裏,把掛在脖頭上的阿迪達斯包包取下來,遞給窈窕。窈窕說:“給我幹嗎?放在老水麵前得了。”梁山好漢扯開包包說:“十萬塊錢分文不少都在這裏。”老水點點頭,說:“抓牌吧。”窈窕說:“好,抓牌!”大夥兒頓時緊張起來。老水捋起袖子,閉上眼睛,伸出兩隻手,一隻摸牌,另一隻護住摸上來的那張牌,生怕被人搶劫似的,把牌緊緊握在掌心裏。大夥兒斂聲屏氣死死盯住他的兩隻手,個個眼睛瞪得銅鈴般大,連呼吸都停止了。那一刻靜得沒有一點聲音,空氣好像凝固起來,世界似乎不複存在。老水臉色黑紅,鼻尖上冒著細細的密密麻麻的汗粒。他依然雙目緊閉,兩隻手一點一點地慢慢地往回縮,縮到跟前,縮到眼皮底下,最後將那張牌捂在自己的胸口上。終於喘了口氣,終於歇了下來。老水像一個剛剛爬完一段陡坡的登山者一樣,累得精疲力竭,累得滿頭大汗,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兒。兩隻手緊緊地捂住胸口,捂住那張牌。他想借用這機會好好休息一下,以便養精蓄銳,增強體力,鼓起勇氣,繼續往那又高又險的峰頂攀登。他眼前的險峰就是揭開那張牌。他需要體力需要勇氣需要冒險精神。畢竟是付出三件貴重的東西去博那十萬塊錢啊!當然,十萬塊錢對於一個富豪來說,也許算不了什麼。多日後,我問老水抓牌時為何那麼緊張,老水回答道:“我太愛錢了,我太需要錢了,人家放著十萬現金在你跟前,新嶄嶄的,想要又怕要不到,你說緊不緊張?因為那是錢,又不是樹葉,那樹葉落到地上,用手去撿,撿十萬張葉子得花多少工夫。再說自己也搭了項鏈、手表、戒指那麼多的東西進去,萬一真的輸了怎麼辦?那三件東西少說也值幾十萬啊!”說得很有見地很有道理。因此我想,大凡有錢人,富翁、富婆,無一不是精打細算過來的。
大夥兒這陣子跟老水一樣。他喘氣我們喘氣,他歇息我們歇息,他冒汗我們冒汗。當他的雙手從胸口上緩緩抬起,慢慢向上,慢慢向著與眼睛平衡的高度移動時,我們這一幹人幾乎都停止了呼吸,比他本人還要緊張。
“把牌放下!”
一個聲音說。那聲音低沉、嚴厲、不容質疑。幾乎是與此同時,老水的雙手移到了麵前,一直緊閉的眼睛突然睜開了。他的手抖了一下,身子歪了歪,尖瘦的屁股便從馬紮上滑了下來,跌坐在地上了。
“把牌放下,把東西收起來!”
魔鬼克星的突然出現,大夥兒並不感到吃驚,吃驚的是他說話的態度、語氣和腔調都變了,甚至連人都變了個樣,變得十分嚴厲。
“怎麼啦?”
梁山好漢第一個站起來。
“你們這是賭博!”魔鬼克星說。
“賭博又怎麼了?”梁山好漢不以為然。
“賭博是違法犯罪,是要追究刑事責任的,懂嗎?”魔鬼克星說。
“懂,怎麼不懂?十億人民九億賭,還有一億在跳舞。”梁山好漢一副滿不在乎和調侃人的樣子。
“不收起來是不是?”魔鬼克星瞪著大眼睛,黑著臉兒。
“喔喲喂,這小兄弟今天是怎麼了?”梁山好漢從褲兜裏掏出一包香煙,點了一支,吸了一口,將煙徐徐吐出來,吐到魔鬼克星的臉上,“要是不收哩?”
“那我就報警!”魔鬼克星咬著牙,臉色鐵青。
窈窕站了起來,風箏站了起來,人民群眾也站了起來,除了老水大夥兒都站起來了。老水手裏緊緊抓著那張牌動了動身子,卻沒有站起來,我猜他是站不起來了。我見大夥兒都站起來了,我也趕緊站了起來。窈窕說:“魔鬼老弟,別報警別報警。”魔鬼克星朝窈窕吼道:“叫魔鬼克星!”窈窕連忙改口,不知是緊張還是故意,對魔鬼克星的稱呼又出了問題,她說:“克星老弟,克星老弟……”魔鬼克星怒視窈窕:“不長記性是不是?”窈窕又連忙糾正:“魔鬼克星老弟,千萬別報警,千萬別報警,你這一報警,我們這幾個都得挨,從現場的情況來看,進了局子,多的三五年,少則治安拘留,這個我是知道的。”魔鬼克星說:“知道就好!我也不希望有人去坐牢,畢竟驢友一場。”梁山好漢見窈窕這種表現,也立馬改變了態度,悶著頭抽他的煙去了。本來我對魔鬼克星是反感的,他在這種時候出麵幹預這種事情尤其反感,但我沒忘記俞小芹臨走前的囑托,沒忘記自己今夜的職責,於是也充當起和事佬來了。
“算了算了,不賭就是了。”
窈窕問梁山好漢要了一支香煙,又幫魔鬼克星要了一支。魔鬼克星不抽。窈窕想抽卻沒有火,梁山好漢替她點了煙。她銜著煙說,我們不賭了,等會兒各人把各人的東西收起來。說著抽了口煙,涎著一張笑臉,又對魔鬼克星說:“把東西收起來之前,看看老水手裏那張牌總可以吧,老弟?”那種頤指氣使、不可一世的富婆形象突然間一點影兒都沒有了。魔鬼克星白了窈窕一眼:“既然不賭了,還看什麼?有意思嗎?”窈窕笑道:“沒多大意思,隻是好奇,想看看,圖個精神安慰,心理平衡嘛。”魔鬼克星不再堅持,可能考慮到大家都是驢友,沒必要傷和氣,說:“隻看輸贏不許兌現就可以看。”老水從地上一骨碌爬起來,哭腔哭調地說:“我日他祖宗,倒八百輩子的大黴了!”說著將手裏那張牌狠狠摔在地上,大夥兒一看,居然是個大K。
抓一張A一張K,又來張K,真是倒了八百輩子的大黴。大夥兒膛目結舌,喔地一聲全都癱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