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他!”
窈窕叫道。那突發性的叫聲,把梁山好漢嚇了一跳。
“四、四十塊錢一個人啵?”
梁山好漢望著窈窕有些口吃地說。
“我請客,上排!”
窈窕扶著飄飄登上竹排,回頭吆喝梁山好漢給錢。梁山好漢猶豫了好一陣,極不情願地拉開阿迪達斯包包,艱難地從裏麵抽出幾張百元大鈔遞給老漢。驢友們望望窈窕,望望梁山好漢,相互又打了個眼色,都會心地笑了起來。老漢收了錢,連忙招呼大夥兒上船。驢友們登上竹排,開始跟老漢聊起了有關繡球的生意。
夜屎佬大叔從城裏帶回一個消息,說:“盛世珠寶店的那樁搶劫案破了,罪犯總共有五人,無一漏網,全都抓住了,丟失的那袋珠寶也找到了。”夜屎佬大叔還鄭重地向驢友們宣布,此案與他的外甥女俞小芹無關。那時,驢隊正在駐地進行燭光晚餐,驢友們沿途買了一些鮮魚活蝦,以及田螺、怪鳥、山雞、豪豬、野兔之類的東西。窈窕提議每人做一個拿手菜,自報菜譜,立即得到大夥兒的熱烈響應。魔鬼克星炒田螺,老水烤野兔,梁山好漢黃燜山雞,人民群眾燒怪鳥,窈窕燒糖醋排骨,關關純爺們不懂做菜,隨便自告奮勇與他搭夥,做一個紅燒魚塊,風箏、可以各做一個中國式的意大利炒飯,麥子自製十四個鹵蛋。老船在岸邊扯了些野韭菜,準備做一個魚頭豆腐韭菜湯。俞小芹負責彙總並給大夥提供油鹽醬醋等佐料。飄飄有身孕行動不方便,就負責點蠟燭。做菜是我天生弱項,就做一個白灼漓江蝦,這道菜做法很簡單,拿隻鍋盛上半鍋水,水燒開後把蝦子放進鍋裏,打個翻撈出來,沾上醬油即可食用。飄飄拿蠟燭在沙地上點了一個大大的“心”,她請大夥兒務必坐到“心”裏去共進晚餐。驢友們圍著飄飄做的那顆“心”走了一圈,都很讚賞飄飄的用心和創意,紛紛端上自己做的菜肴走進那顆碩大無朋的“心”裏。夜屎佬大叔回來時,晚餐已經準備就緒。他給驢友們帶了鹵肉叉燒和燒鵝,還有幾紮漓泉啤酒。船未靠岸就大喊大叫,要外甥女到江邊去接他。我和魔鬼克星代替俞小芹,跑上船去把吃的喝的搬了下來。夜屎佬大叔很高興,每個驢友做的拿手菜都親口嚐了嚐,邊吃邊喝邊稱讚,然後才把好消息告訴大夥兒。驢友們一起舉杯,向俞小芹道喜,熱烈慶祝她終於將身上的不白之冤洗掉了,還了她一個幹淨的名分,重獲自由重獲新生。我暗中注意著俞小芹的表現,她一不驚二不喜,始終一言不發,隻顧喝酒,誰敬酒,敬多少酒她都喝,喝得幹脆喝得爽快,酒量大得驚人。我還注意到,當夜屎佬大叔把這“好消息”公布以後,有兩個人表現有些特別,一個是魔鬼克星,另一個是梁山好漢。魔鬼克星幾乎不露聲色,坐在沙地上一動不動,沒有發表任何言論和感慨,他是驢友之中唯一一個沒有向俞小芹敬酒的人。梁山好漢的表現恰恰與魔鬼克星相反,他對夜屎佬大叔帶回的消息非常感興趣,同時又有些兒著急,不停地向夜屎佬大叔打聽“盛世珠寶店丟失的那袋珠寶真的找到了?是怎麼找到的?在哪裏找到的?夜屎佬大叔隻是告訴他那袋珠寶真的找到了,至於怎麼找到的,在哪兒找到的卻有點閃爍其詞,或許根本回答不上來。
吃罷晚飯,我心裏突然感到有些憋悶,想單獨待一會兒,於是順著江邊慢慢向前走去。夜幕降臨了,漓江變得幽暗起來,墨黑的江麵上,不時湧起一片白光。仲夏的夜晚,漓江上的黑暗似乎很短,往前走了一小會兒,兩岸出現一些山影,漸漸地,能夠看清這些山的輪廓了。閃閃的繁星和淡淡的月光,把天空映照得一片清朗,近處的群山,遠方的峰叢極像一幅朦朦朧朧的水墨畫,掛在前頭的天幕上。無數的流螢飛舞著,閃閃爍爍地向我奔來。突然在前方的江麵上,忽左忽右地出現點點亮光,那光越來越亮。“漁火!”我在心裏叫道。連忙加快腳步,緊走一段路,近前細看,果然是漁火。
江灣處,削崖下,有十來張竹排停在水麵上。這些竹排都是用五根大毛竹紮成,每張排上都有幾隻鸕鶿,都掛著一盞明亮的汽燈。那全身烏黑、羽毛光澤亮麗如金屬般的鸕鶿,正安靜地歇在排子上。由於漁民經常用這些竹排載著鸕鶿到漓江捕魚,當地人稱作“鳥排”。我剛趕到江邊,捕魚開始了。隻見漁人舉起竹篙往岸上一頂,竹排就輕快地向江灣深處劃去。我數了數,總共九張竹排,三張一組,分成三組。充足了氣的汽燈燒得很亮,夜間魚兒一見光亮就紛紛遊過來,繞著燈光來回翻騰,越聚越多。漁人用這種古老的方法將魚騙到竹排附近,並掌握時機,及時指揮鸕鶿展開抓捕行動。鸕鶿得令,紛紛躍入水中,它們迅猛地衝向魚群,一場激烈的捕魚大戰就這樣開始了。
我坐在岸邊,近距離地觀賞這場大戰。很快,一隻隻鸕鶿先後冒出水麵,嘴裏都銜著獵物,那帶彎鉤的嘴喙向上張開,魚頭和魚身都吞進大嘴巴裏,隻露出一條魚尾巴。漁人不斷地把竹篙伸向鸕鶿,伸向它們的腳板底,將它挑起來,讓它們落到竹排上。這一刻是漁人最忙碌最緊張的時候。他們先是用一隻手提起鸕鶿的脖子,再用另一隻手將它嘴裏的魚擠出來,擠到魚簍裏,接著又去提另外一隻鸕鶿。被擠掉魚的鸕鶿不用主人吩咐,立刻躍入水中,捕捉新的獵物去了。不消一會兒工夫,一隻鸕鶿又銜著魚兒浮出水麵。水裏的魚兒倉皇逃竄,可這陣子它們像著了魔似的,逃來竄去都在漁人的燈光裏。突然“潑喇”一聲響,一條大魚被趕出水麵,幾隻鸕鶿馬上圍過去,腦袋一紮,尾巴一翹,消失在水中。我瞪大眼睛,屏住呼吸,盯著水麵。又一會兒工夫,兩隻鸕鶿銜著那條大魚浮出水麵,一隻銜著尾巴,一隻銜著頭,奮力向竹排遊去。我禁不住為它們鼓起掌來。
“我就知道你在這。”
一個聲音說。回頭一看,竟是俞小芹,連忙站起身:“你也來看捕魚?”俞小芹搖搖頭說,這種捕魚方式,她從小看到大,而且自己也經常參與,現在哪有工夫來看這個東西?
“找我有事?”
她點點頭,沉吟一下,說:“我馬上要去趟桂林,一時半會兒可能回不來,請你幫忙,照看一下驢隊裏頭的事。”我問她和誰去。她望了我一眼,說舅舅開船送她去,所以才叫我幫忙照看驢隊的,並說如果夜晚間發生什麼事情況,先找兩個保安。這兩個保安身強力壯,人也挺機靈。也可以去找關關幫忙,關關這個人平時雖然不做聲不做氣,但看他那樣子還是蠻穩重的,再說關關的年紀都比我們大。俞小芹說話的聲調語氣,以及她那嚴肅認真的樣子,像在交待後事一般。我頓時有點緊張起來,忙問她發生了什麼事情,去桂林做什麼,是公安局叫去的嗎。俞小芹又沉吟了一下,說:“這事,我不知道怎麼跟你說,也不知道該不該跟你說。”我說:“你相信我就跟我說,不相信我就別說。”我有點兒生氣。她看出我心裏不痛快,就笑了笑,回過身去往四周兒看了看,確定附近沒有別人之後才對我說,是她自己想去公安局的。因為她今早發現窈窕脖子上戴的那條翡翠珠子,很像盛世珠寶店丟失的那袋珠寶當中的一條,那天在公安局的詢問室裏,刑偵隊的王隊長拿出一些類似的珠寶項鏈向她展示過,當時她看得很清楚,也記得很清楚。
“你懷疑窈窕?”
她點點頭又搖搖頭,說:“我說不準,所以隻得到公安局去反映一下。另外,盯著點窈窕,看看她有什麼動靜,如有動靜隨時打我電話,我天亮前趕回來。”說到這突然想起什麼重要的事情來了,忙說,“哦,對了,你趕快把白天我與窈窕照的那些相片發到我的手機上來。特別是能體現那條翡翠項鏈的照片多發幾張。”我說:“好,馬上發。”至此,我才明白今天上午俞小芹老要我幫她和窈窕拍照的真正用意了。
“夜大叔不是說那袋珠寶已經找回來了嗎?”
“瞎編的。”俞小芹輕聲笑了一下,說,“舅舅這麼做是為了幫我消除在驢隊的影響,讓驢友們放心旅行。”
“原來如此!”
說話間,有一道巨大的燈光朝岸邊掃了一陣,隨後便聽到了隆隆的馬達聲。俞小芹說:“舅舅的船開過來了,今晚帳篷那邊的事就拜托你了。”我說:“你放心,不會有事的,不過如果碰到有人混帳我該怎麼辦?”俞小芹回過頭俏皮地說:“你也一道混唄。”我一怔,臉上的肌肉立刻緊繃起來。她又回眸一笑,說:“別人混別人的,你不混就好了。”我聽了這話,不知為什麼,心裏感到一陣得意。我目送俞小芹登上夜屎佬大叔那條名叫小白龍的機動船,看著白色的船身消失在暮色蒼茫的漓江深處,才離開江岸,快步朝驢友們的駐地走去。一路走一路想,窈窕這串珠子究竟從哪裏來?它跟珠寶行的搶劫案又有什麼關係?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了我的思路。清淡的月光下,我看見魔鬼克星匆匆地往沙灘這邊走了過來,正好與我麵對麵。他邊走邊打電話,嗯嗯啊啊地答應著什麼,間或又跟對方嘰嘰咕咕地說著什麼,聲音壓得很低,好像在說悄悄話。我急忙躲進一片灌木叢裏。魔鬼克星從我麵前的灌木叢邊走了過去,他走得很急,有點慌不擇路的樣子。我藏身的這片灌木叢緊靠江邊,那兒沒有沙灘,隻有一片水。魔鬼克星在江邊停下來,用強光手電朝對岸亮了三下,對方也回亮了三下。緊接著便是一陣轟響,一條小艇箭一般地射了過來,在我麵前的那片淺水灘上畫了一個漂亮的圓圈之後,才慢慢向岸邊靠攏。蹲在地上的魔鬼克星這時站起身來。小艇上坐了三個人,其中一個向魔鬼克星拋出一把繩子,魔鬼克星伸手將繩子接住,用力一拉,那小艇便靠了岸。三個男人有兩個跳上岸,一個坐在艇裏留守。魔鬼克星迎上去,跟那兩個男人握了握手,就地蹲了下來。我趴在地上,在離他們兩三個灌木叢的地方潛伏下來,並解開腰間的皮帶,褲子也退下一半。我想,一旦被魔鬼克星發現,就謊稱在此方便。這一招也是向魔鬼克星學的,上回我與梁山好漢在沙灘上幹架,魔鬼克星不就是這樣做的嗎?沒辦法,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嘛。
“你發回的照片王隊長……”
“隆隆”的馬達聲,把魔鬼克星和那兩個男人的談話壓住了。一艘溯江而上的夜航船,正從他們麵前駛過。除了馬達聲,什麼都聽不見。我往前緊爬了幾步,也無濟於事,再往前爬恐怕有暴露的危險,於是又趕緊退了回來。該死的船!我心裏罵道。眼巴巴地望著它從航道上慢慢地向北駛去,終於離開了聲波所能控製的區域,然而,魔鬼克星他們的談話也結束了。那兩個男人跳上小艇,燈亮了,馬達響起來。三個男人向魔鬼克星揮了揮手,小艇箭一般地射向江心,向桂林方向疾馳而去。在燈亮的那一瞬間,我看清楚了,那是一艘警用快艇。
“你發回的照片王隊長……”
三個便衣警察?一艘警用快艇,勉強聽到的半句話。魔鬼克星究竟是什麼人?警察?暗探?便衣?臥底?我一下子跌進了雲裏霧裏。
這是一個多事的夜晚。天注定在這個晚上驢隊要發生許多事情,但表麵上沒有絲毫先兆。驢友們結雙成對,或遊泳或散步或睡覺或聊天。魔鬼克星和兩個保安坐在一塊高地上閑聊,他先我一步回到駐地,此刻他與保安聊什麼,不用問我也猜得出來,肯定是打聽俞小芹的去向。因為俞小芹跟夜屎佬大叔去桂林的事他不知道,俞小芹也沒有告訴他。此刻見了我,俏皮地打了個洋招呼,我以同樣的方式予以回應。由於剛才在江邊的原因,我沒有在他們麵前停留,也不想跟他多說話,繞著營地慢慢地溜達起來。
營地紮在山坡上。這個山坡與上回宿營的山坡不同。它像梯田似的一層層往上走,視野十分開闊。驢友們或三或兩的將帳篷紮在梯層上。窈窕、梁山好漢和我在最高一層,魔鬼克星、飄飄以及俞小芹在最低一層,人民群眾和麥子在她們上麵那一層,風箏、可以選了一層,關關與隨便在我們下麵那一層,老水單獨選了一層,而且選在邊角上,離大夥兒較遠的地方,老船和副領隊子玨搞了一層。整個驢隊的帳篷呈品字形,分散在五個梯層上,而且帳篷與帳篷之間相隔較遠。也許我多心,也許自身有邪念,我想,如果今晚有人混帳,那是最好不過的了,因為混帳時不會影響他人,別人也不會輕易發現混帳者。我上上下下走了一圈。走到最高一層時,老水、窈窕、梁山好漢、風箏幾個人在帳篷外的草地上打牌,人民群眾在一旁觀戰。他們圍成一圈,中間放盞石英燈,很亮。他們打的是插牌,俗稱“煮火鍋”,三張牌,每次底數一百——中間還可添加,上不封頂。數額如此巨大的賭博,窈窕還說這是小刺激。我湊上去看了一下,發現這種打法很簡單,每人先抓兩張牌,以第三張牌的大小決定勝負,不用動腦子,也無需任何技巧,完全憑運氣。窈窕運氣最好,連贏五局,她以一張百元大鈔做資本,幾個回合下來,一張變成了幾十張,麵前很快堆起厚厚的一遝票子。窈窕樂得合不攏嘴。最背的要數老水,他先抓個A,加了一千塊,大夥兒都跟了,接下來又抓個K,誰都認為這一局老水贏定了的,因為這兩張牌的間隙很大,1、2、3、4、5、6、7、8、9、10、J、Q,這一連串的牌獲取任何一張都可插進去贏得這一局,沒有任何懸念。梁山好漢、風箏立馬棄權,唯獨窈窕堅持。老水欣喜若狂,樂得手舞足蹈地看著窈窕,問:“還來不?”窈窕說:“來。”老水說:“敢?”窈窕說:“敢,有什麼不敢?”又說:“抓這麼好的牌,沒做假吧?”老水說:“俺又不會出老千,你檢查檢查。”窈窕先拿過老水那張牌看了一下,又往放在燈下的那遝牌上看了一下,猶豫起來。老水問窈窕:“美眉沒假吧?”窈窕答:“沒假。”老水問:“還敢來不?”窈窕反問老水:“下多少?”老水說:“一萬。”窈窕說:“我們事先說好的,最多不超過五千,你不能壞了規矩。”老水說:“規矩是人定的,大凡人定的規矩都可以改。”窈窕說:“你想改多少?”老水說:“不設上限。可惜我沒那麼多現金。”窈窕朝老水手上、脖子上飛快地掃了一眼,說:“戒指、項鏈、手表都是錢嘛。”老水脖子上戴著一條小拇指般粗的足金項鏈,中指上還有一枚鑲有翡翠戒麵的大戒指,手腕上還有一隻價值不菲的勞力士手表。老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摸了摸吊在脖子上的金項鏈說:“窈窕妹子看上我這幾樣東西了?”風箏一旁搶答:“窈窕妹子何止看上這幾樣東西,她是看上你這個人了。”老水說:“別搞笑,現在最不值錢的就是人了。”窈窕笑道:“如果輸了,看著合適,人也要!”老水說:“當真?”窈窕說:“誰跟你開玩笑?”梁山好漢聽了似乎有點不舒服,說:“少扯點別的,還是先解決眼前的問題吧。”風箏又搶著插了一嘴:“什麼問題?”梁山好漢說:“規矩。守規矩,最高隻準下五千,不守規矩,這一局不設上限,下多少是他倆的事。但規矩是我們四個人定的,要廢除也得四人決定,是吧?”大夥兒說是。梁山好漢說:“現在我們四人表決一下,遊子和人民群眾負責見證。”我說:“可以。”風箏說:“我棄權,廢與不廢你們三個定吧。”梁山好漢說:“也可以。”我反對廢除規定。人民群眾則給窈窕遞了個眼色,那意思說:“老水抓了那麼好的兩張牌,你還與他打,這不是明打明的送死嗎?”窈窕對人民群眾的眼色不予理會,對梁山好漢說:“你反對有屁用!老水我倆表決。”老水說:“可以。”窈窕說:“我同意不上限,但隻這一局。”不等窈窕說完,老水就表態說:“好!這一局不上限。”然後盯著窈窕,“輸了不給反悔,不給哭。”窈窕說:“多大點事,不就是幾十萬嘛?悔什麼哭什麼?”老水說:“美眉真痛快。”窈窕說:“老水身上有多少現錢?”老水說:“我剛講過,我身上沒有多少現金,隻有萬把塊,還有一張卡。你要賭,就賭手表、戒指、金鏈子。不算卡,光這三樣東西少說也值這個數吧。”他向窈窕伸出三個指頭。風箏和人民群眾都說值三十萬。老水嘿嘿笑著,就把金鏈子、手表、戒指從脖子上手腕上手指上取了下來,放到窈窕麵前,說:“有本事拿去。”又從褲兜裏掏出一個皮夾,在裏麵摸出一張銀聯卡,一起放了過去,說,“這張卡賭不賭?”窈窕見了,說:“除了卡其他都要。我也不虧你。你拿三我拿一,一對三。”邊說邊取脖子上的翡翠項鏈。老水連忙擺手,說:“別別別,別拿那個東西。”窈窕說:“怎麼,這東西不值錢?我告訴你俺是做珠寶生意的,這串珠子少說也值三十萬。”老水說:“我知道,我知道它值錢,值三十萬,也許還要多一些。不過,在這個時候和人民幣相比,我還是喜歡人民幣哩。你不是有十萬元現金嗎?把那十萬元現金拿出來就行了。”“十萬元現金兌你這三樣東西?”窈窕吃驚地望著老水。老水說:“是。”窈窕一把抓起老水放在她麵前的足金項鏈和翡翠戒指,拿到燈下反複看著。老水說:“放心,不會有假的,假一賠十。”窈窕隻顧看不做聲。風箏在一旁打趣:“沒假?金子就沒假的了?告訴你,現在除了娘是真的,連老子都假了。”我覺得風箏說的話蠻有意思,同時也有點困惑不解,忙問:“你怎麼知道娘是真的老子是假的?”風箏說:“當然知道。兒子是娘生的,這個假不了,老子是誰呢?兒子知道嗎?”我說:“跟誰結婚就是誰唄。”風箏說:“未必。如果那當娘的今天跟這個男的睡睡,明天跟那個男的睡睡,兒子能知道他爹是誰嗎?前些年有新聞報道說,你們美國,有一個女人生下一對雙胞胎,一白一黑兩兄弟。而她和丈夫都是白種人,那黑孩從哪來?醫生覺得奇怪,丈夫覺得奇怪,大夥兒都覺得奇怪。科研機構提出要對兩個孩子進行科學研究。女人扛不住了,於是道出實情。原來這女人除了丈夫以外,還有一黑一白兩個情人,一天女人的丈夫出差去了,白情人來了,和女人睡了一覺。不料白情人剛走不到五分鍾,黑情人也來了,也和女人睡了一覺。後來女人懷了孕,生下一黑一白兩個孩子,兩個孩子都不是丈夫的,你說這老子是不是假的?”梁山好漢說:“這一白一黑兩杆槍真厲害。”大夥兒都笑起來,人民群眾沒有笑。我搖著頭說:“風箏姐姐真會編故事。”風箏卻一本正經地說:“老弟,我沒瞎編,中央電視台新聞聯播裏播出來的,好多人都看到了的。關於這假老子的問題,已經不新鮮了,再過二十年,恐怕連娘都假了。”風箏這話我又聽不懂了,又問她怎麼講。風箏說:“克隆啊,現在不是興克隆嗎?那克隆人一出來,娘不就假了?”我佩服風箏的聯想與幽默,也敬佩她有著如此豐富的科學知識,也承認娘真老子假的現象在社會和一些家庭中確實存在,但對克隆人的說法卻持有不同觀點。因為這涉及到道德倫理法律等諸多問題,沒有普遍意義。風箏的觀點與我相左,堅持說二十年後,男女間不用結婚,無需性交和做愛即可獲得兒女後代。於是我們爭執起來,吵得麵紅耳赤。“別吵了!”窈窕吼了一聲,我和風箏被她的吼叫嚇了一跳。隻見她一隻手拿著老水的勞力士手表放在一隻耳朵上嚴肅認真地仔仔細細地聽著,另一隻手則捂住另一隻耳朵。我們都不敢做聲,屏住氣息側起耳朵默默地聽著。我首先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繼而又聽到了勞力士手表轉動的節奏明快極有規則的響聲。過了好一陣子,窈窕將手表放回原位,盯著老水:“不後悔?”老水神態自信且從容淡定:“有什麼好後悔的?不就是一塊表一條項鏈一隻戒指嘛。”“真不後悔?”“真不後悔。”“好,一對三,扯平。”窈窕把目光轉向梁山好漢:“老梁,把我那十萬塊錢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