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3 / 3)

“我們也去遊泳吧。”

梁山好漢拉了窈窕一把,動作有些曖昧。

“不去!”

窈窕將手一摔,悻悻地走了。

我和魔鬼克星陪著俞小芹,和夜屎佬大叔站在原地。

“遊子,你和魔鬼也去遊會兒吧,我和老舅說點事。”

俞小芹有意支開我們。我不太願意離開她,因為我急著向她坦白和解釋,有關她被公安局定為重點懷疑對象的事,是我向梁山好漢泄露的,所以才引發了今天晚上的事變。我想向她道歉。俞小芹並不理會我此刻的心情,她向我擺了擺手,還單獨遞了一個眼色給我。從她的這個眼色中,我捕捉到了一些信息,她沒有一點責怪我的意思,相反還把我當成自己人看待。要不然是不會有這眼色的。這使我很得意,心裏驟然熱乎乎的,同時也更加感到愧疚,覺得對不起她。我向她點下頭,轉過身堅定地往江邊走去了。魔鬼克星也跟了上來。這小子天生多事,走了幾步又突然回頭。我放慢腳步,聽聽他跟俞小芹說些什麼。

“小俞,往後別老叫我魔鬼好不好?”

“不叫魔鬼叫什麼?叫克星?”

“也不能叫。叫魔鬼克星。這四個字不能分開叫的,分開叫就變味了,大叔也是這麼講過的。是不是大叔?”夜屎佬大叔說是。

“好好!叫魔鬼克星。”俞小芹說。

我聽了又好氣又好笑,覺得這小子純粹是沒話找話,索性放開了嗓子叫了聲:“魔鬼,快點啊,要不天就黑了。”他追上來抱怨道:“我剛跟小俞講好,以後不準這樣叫我,你又叫,你小子跟我叫板是不是?”我說:“豈敢?”他說:“往後真的不準這樣叫,記住了?”我答應著又叫了一聲:“魔鬼。”他抬起腿,拿膝蓋頭往我的屁股上輕輕磕了一下,說:“屢教不改。”

“明明你是見義勇為,舍生忘死地去救人家,卻把你當成嫌犯。麵試時間錯過了,當警察也泡湯了,連外地來的那些家夥都把你當強盜,當搶劫犯了,這公道嗎?”

“大夥兒都不了解情況嘛。”

“既然不了解情況,憑什麼懷疑你?憑什麼把你當嫌犯看待?明明是欺負人嘛。不行,這事不能這樣搞,我得去告他們!”

“告誰啊?去哪裏告啊?”

“告刑偵隊,告公安局,到市裏去告!找市長、市委書記告。明天一早就進城去。我就不信了。這天底下沒個講理的地方?哼!”

“舅舅,你冷靜點好不好?”

身後傳來夜屎佬大叔和俞小芹的聲音,一個怒不可遏、高聲吼叫,一個平心靜氣、柔聲細語。我和魔鬼克星不禁把腳步放慢下來。

回到營地,我打算找梁山好漢算賬,但發現他不在帳篷裏。四周望了望,也沒看見他的影子。不遠處有“劈啪劈啪”的響聲。我知道那是窈窕在涼快。此刻她肯定手拿隻大蒲扇,使勁拍打著胸前那兩個碩大的奶子。我剛鑽進帳篷裏,梁山好漢回來了,樣子有點鬼鬼祟祟的。我問他哪去了。他說與兩個保安在島那頭摸魚。我問摸到魚沒有。他說他沒摸到,那兩個保安摸得三四條,每條都有腳板那麼大。我鑽出帳篷,跟梁山好漢說,我們談談。梁山好漢似乎知道今晚我要找他談話,也似乎曉得我要跟他談什麼似的,一副早有準備的樣子。

“去哪談?在這兒嗎?”

“到江邊吧,別影響他們睡覺。”

他沒言語,我們一前一後往江邊走著。梁山好漢趁我不注意,低頭彎腰,以飛快的速度,從地上撿起一個拳頭大的石頭拿在手裏。這一舉動,引起我對他的懷疑。他怎麼會這樣?是心虛還是膽怯?本來不想當麵戳穿他的,覺得太可笑了,隻好把他戳穿了。

“別弄得那麼恐怖嘛。”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他說,聲音有點兒尷尬。

“你拿那麼大一塊石頭幹嗎?想謀害我?”

“哪敢?”他“嘿嘿”幹笑兩聲,解釋道,“夜裏走路,怕碰到蛇呀什麼的,手裏抓個東西,也好對付一下呀。”

我把身子一側:“那你先走。”

他說:“不不不,還是你走先吧,我跟在你後頭。”

我哼下鼻子,對他的行為表示極大不滿。他緊跨兩步,和我並排走在一起,一再聲稱,這是他的一種習慣,走夜路手裏頭必須拿樣東西,否則心裏不踏實。叫我千萬別誤會,我說你把手裏的石頭扔掉了,我就不誤會了。他說:“我方才講過,走夜路……”

“那你還是拿著吧。”我不耐煩地打斷他的話。

這是一個靜謐的夏夜,灰色的天上一顆星星都沒有。月亮半明半暗,江水安靜地淌著,航道上沒有船隻經過,江灣裏看不見漁火。幾叢峰影倒在江裏,把水麵弄得幽幽亮亮的。我和梁山好漢麵對麵地站在沙灘上。他手裏那塊石頭始終沒有扔掉。我開門見山地質問他:“為什麼要把俞小芹的事告訴窈窕?”他沒有馬上回答,低著頭沉默了一陣子,說:“我是為大家好。昨夜出了那麼大的一個事,窈窕在那裏叫喳喳的,懷疑這個懷疑那個,驢友們背地裏也在互相猜疑。為了避免事態進一步激化,我就把小俞的事跟她說了。沒想到她聽了就一口咬定是小俞幹的。隨後窈窕拉上風箏、麥子、可以、隨便和人民群眾那幾個女驢友,要把小俞攆出驢隊,隨便、麥子和人民群眾都不幹。她就來找我商量,準備以退為進要挾夜屎佬大叔。為了驢隊,為了大夥兒,也是為了小俞好,我也表示支持……”他這冠冕堂皇的辯解,非但沒有替他解脫告密的可恥行為,相反一下子激怒了我。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領,另一隻手揮起拳頭吼道:“狗娘養的,你耍陰謀!”當時我應該痛罵他是不守承諾的小人、偽君子之類的話,也不知從哪裏來的覺悟與靈感,“耍陰謀”三個字從嘴裏脫口而出,竟然把他嚇住了。梁山好漢雙腳後退,連連辯解:“兄弟,別這樣別這樣,咱有話好好說。我沒有耍陰謀,也不會耍陰謀。”多日後,事實證明他是在耍陰謀。我還以為我揪住他的衣領時,他會拿手裏的石頭砸我,可他沒有,他把石頭扔掉了,雙手抓住我的一隻手,用求饒的口氣跟我說:“兄弟,這事哥哥做錯了。你饒了哥哥一回吧,哥哥真的是為了小俞好,為了大夥兒好。”我狠狠地將他推了一把,鬆開了手。他打著趔趄,後退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小人,慫包,呸!”我餘怒未消地朝他啐了一口,轉身便走。沙灘上長著一片半人高的灌木叢,連灘臨水。夜幕下黑乎乎的,遠遠望去,如同一片奔騰翻滾的黑浪一樣。我把怒火發泄在兩隻腳板上,故意將腳下的鵝卵石踩得嘩啦嘩啦地響,邊走邊在心裏罵著梁山好漢。正罵得起勁時,一個黑影在灌木叢間閃了一下就不見了。樹尖晃了晃也不動了。

“誰?”我停下腳步,順手從腳邊撿起一塊鵝卵石對準灌木叢威脅道,“出來,再不出來,我砸了!”

“別砸,別砸,是我。”

魔鬼克星提著褲子從一叢灌木後麵鑽了出來。

“你在幹嗎?”

“方便。”

“跑那麼遠來方便?”

“大方便嘛,不跑遠點怕臭著別人。”

魔鬼克星邊紮褲子邊朝我走過來。

我扔掉手中的石頭,自顧自地往前走去。魔鬼克星追上來,問我跟誰在江邊。我說我跟誰在江邊與你有關係嗎?他幹笑兩聲說當然沒關係,不過也有點關係,因為我們起碼還是驢友嘛,互相關心一下也是可以的。我沒有接他的話茬,但覺得他講的也有些道理。兩人沉默著走了一小段路,快到營地時,魔鬼克星突然問我:“你覺得梁山好漢這人怎麼樣?”

“不怎麼樣!”我扔下一句冷冰冰的話,頭也不回地朝著我的帳篷那邊走去了。

小島一片銀色,看上去白淨、柔和、光亮,不時還給人一種朦朧的印象,如水的月光在帳篷間悄無聲息地流淌著。驢友們都睡了,他們之中多數人已進入夢鄉。俞小芹站在我的帳篷門口,見我走過來就問:“這麼晚才回來,去哪啦?”我說到江邊溜彎,她又問和誰去的。我不想回答,隻是抬起眼睛望了望她。“是不是跟梁山好漢打架了?”“沒有。”我猶豫一下說,“沒有打起來。”“為什麼?”不等我回答,她又說,“就為他跟窈窈說了我是公安局的嫌疑犯?”我說是,並趁機向她解釋和道歉。她伸出一隻手在我麵前擺了兩下,說:“沒有不透風的牆,這事遲早會讓人知道,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你不用解釋,也不必道歉,至於我是不是公安局的嫌疑犯,是不是搶劫珠寶店的強盜,或偷珠寶的賊,最好的解釋就是把真正的罪犯抓到,那時候清者自清,濁者自濁。好啦,你早點休息吧。”說罷跟我擺擺手,又笑了笑,徑自朝她的帳篷走去了,把我一個人愣愣地甩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