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稽之談,哪有這種事?你聽誰說的?沒有事實根據,胡言亂語,造謠惑眾,誣蔑他人,動搖軍心。你就不怕賠償名譽損失?不怕坐牢和被割舌頭?”
夜屎佬大叔接連拋出幾頂大帽子。他想用這種大帽子將窈窕壓住,再把旁邊的梁山好漢嚇一下。從梁山好漢與窈窕眼下的關係來判斷,他應該是她的支持者。他奶奶的娘,梁山好漢這小子不夠意思,得給點顏色給他看看才成。可是夜屎佬大叔這一招失算了。窈窕非但不害怕,還當著他的麵冷笑起來,並警告他別跟她耍無賴。夜屎佬大叔被窈窕的表現徹底激怒了。他衝著窈窕咆哮起來。架就這樣吵開了。誰也不讓誰,誰也不怕誰,驢友們聞訊紛紛圍了上來。我也跟了過去,但不見俞小芹。我拿眼睛四處搜尋她,卻不見蹤影。窈窕仗著人多,一口咬定俞小芹就是公安局的“嫌犯”,夜屎佬大叔堅決予以否認。
“別吵了。”
正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俞小芹突然出現在大夥兒麵前。
“窈窕姐說得對,我就是公安局的‘嫌犯’。但我要糾正一下這種說法。我不是犯罪嫌疑人,隻是公安局的懷疑對象。因為歹徒搶劫珠寶店的那天我在現場。恰好有一袋價值五百多萬元的珠寶不見了。公安局懷疑的不止我一個人,按他們的話來說所有到過現場的人都值得懷疑,都應當懷疑,都應當無條件地接受公安機關的調查。”
“可你是見義勇為!”
夜屎佬大叔打斷外甥女的話。事已至此,他不再否認外甥女的事情了。
“舅舅,您別說了好不好?”俞小芹向夜屎佬大叔擺擺手,又求饒似的向他笑笑,然後對驢友們說,“大夥兒來一趟桂林不容易,能走到一起算是有‘緣’,處得來,處的好才是有‘分’。緣分緣分,這就是緣分。如果大夥兒為了我這點事,退出驢隊,散了夥,沒必要,也不值。我希望大夥兒留下來,我陪著大夥兒把這漓江走完。如果相信我,就把身上的財物以及貴重的物品交給我,我來替大夥兒保管。徒步漓江結束以後,我保證分文不少地還給大夥兒,大夥兒擔心的搶劫盜竊事件,絕不讓它在我們驢隊發生。我保證。窈窕姐,我把話說到這份上了,如果你們還堅持要我走,我就走。”
俞小芹口吻與言辭之中,沒有抱怨,沒有表白,沒有讓人感到絲毫的憋屈。說話的聲音,表現的方式,對人的態度,都像是在自己家裏跟家人嘮嗑一樣——溫暖、平和、親切。之前受了那麼大的委屈,現在又遭到如此這般的誤解,還能以這樣的形象出現在大家麵前,對於一個年僅二十二歲的女孩來說,需要多麼大的勇氣,多麼大的胸懷和氣度啊!這是我頭一次親眼看見的俞小芹。我被她深深地感動著。此刻的我,為她激動,為她不平,為她憤怒,並準備挺身而出,替她伸張正義。先教訓教訓窈窕,再找梁山好漢算賬。剛想發飆,卻被人民群眾搶先了。
“小俞,你沒必要走,也沒必要說這樣的話。”人民群眾說。
俞小芹看著人民群眾,眼裏充滿了感激,張了張嘴,想跟對方說什麼,人民群眾卻把臉扭向窈窕,說:“窈窕,我看你不要急著走,小俞是不是‘嫌犯’,公安局說了算,不是你、我,我們這些人說了算。至於昨晚有人把手伸進你的帳篷裏,你說那隻手是衝著你那十萬塊錢來的,由於小俞是公安局所謂的‘嫌犯’,因此你就懷疑她了。”
窈窕說:“我沒有懷疑她!”人民群眾說:“你沒有懷疑她,也沒有說伸進你帳篷裏的那隻手是她的手,可你為什麼要攆她走呢?”窈窕說:“因為她是公安局的‘嫌犯’,我不想,也不願意跟這樣的人待在一起。”人民群眾說:“我剛才說過,小俞是不是‘嫌犯’,不是你、我、我們這些人說了算,公安局說了算。就是公安局也不能隨便說,得有證據。公安局有證據嗎?即使有證據,那證據確鑿嗎?我看公安局是沒有證據的,有證據也是不確鑿的,否則,不會讓小俞來驢隊當導遊當領隊。所以,我希望窈窕,希望大家對小俞不要瞎猜疑,不要攆小俞走,大夥兒也別走。你們說對不對?”
大多數驢友都說對。
夜屎佬大叔也說對,並特別強調,說人民群眾就是人民群眾,話兒不僅講得有水平,還代表了人民群眾的意見。顯然他對人民群眾的這番話十分滿意。
這下窈窕可下不來台了,人民群眾跳出來幫俞小芹講話,公然跟她叫板,她感到憤怒。驢友們對俞小芹幾乎一邊倒的態度,又讓她覺得難堪,拿眼睛看看風箏、可以和梁山好漢,希望他們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也替她說說公道話兒。但是這幾個盟友卻沒有任何反應,甚至連看都不敢看她一眼。看到這情景,窈窕的臉掛不住了,不覺惱羞成怒,睜大眼睛瞪著人民群眾,把心裏的憤怒臉上的尷尬和難堪,一股腦兒地向對方潑去。
“我想退出驢隊,我要走,是我的事情,與你有何相幹?”
“當然相幹。”人民群眾也不甘示弱,“你這一吵一鬧,弄得大家都不開心,這趟旅行成了什麼樣子了?還讓不讓大夥兒繼續往下走啊?出來玩耍,本來是為了開心嘛,何必呢?”
“自己的生命財產受到危害,受到威脅都不能講不能維護是嗎?”
“可以講,應當維護,但要有證據,不能隨便亂講。”
“你是說我在亂講?”
“亂不亂講,自己知道。”
窈窕與人民群眾你一言我一語,針尖對麥芒,互不相讓,越吵越凶。
“吵什麼吵?誰走都可以,小俞姑娘不能走!我也不走!”
兩天來,說話沒超過三句的關關突然吼道。大夥兒愕然地望著他,以為他還有話要說的,可是沒有。關關隻吼了一句,就是一句,背著雙手,大步向江邊走去,然後一頭紮進水裏去了。窈窕事先串通好的那幾個女驢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後又都望著窈窕。這幾個曆經滄海、閱盡人間春色的女驢友,包括窈窕在內,第一眼就被關關那高大冷峻的樣子所折服,打心眼裏都喜歡他,愛慕他,隻是覺得關關這個男人太男人了,想接近他又不敢接近罷了。特別是窈窕,她曾多次向女驢友們坦言,說關關長得很像她的前夫,如果她的前夫不那麼壞,見了像關關這樣的男人,就是沒有跟丈夫離婚,她也一定要上他的。一定要將他抓到手裏的,可惜他太像她的前夫了。一想到自己的前夫,她就恨,恨一切像自己前夫的男人。“對,小俞不能走!我也不走。”隨便說。聲音很大,很高,有點兒激憤的樣子。說罷還專門瞟了瞟窈窕。麥子也跟著表了態,希望俞小芹不要走,也希望窈窕留下來繼續徒步漓江,把漓江走完。窈窕氣得臉色煞白,但她沒有衝她們發火。其他沒有站在窈窕一邊的驢友也開始勸窈窕。事後我問隨便:“你為何要響應關關,支持俞小芹?”隨便說:“關關很男人,太男人了。像關關這樣的男人值得女人愛,值得女人為他去死。至於小芹,她沒有錯。”我記得隨便說這話時,還“嘿嘿”地自笑了兩聲。隨便時年二十五歲。我卻為她的話抽了口冷氣。
“你能不能把你那天在珠寶店的事跟大夥兒說說?”
梁山好漢居然向俞小芹提出這樣的要求。我看著他,恨得直咬牙。
俞小芹說:“梁大哥,沒什麼好說的。白的黑不了,黑的變不白。我相信公安局總會還我一個清白的。”
魔鬼克星說:“我覺得也是。”
我白了魔鬼克星一眼,覺得這小子真能投機。凡是俞小芹說話,他總要在話尾處接一句。幾個男驢友覺得無聊,站了一會兒,向俞小芹和窈窕分別說了幾句勸慰的話,也跟著關關下水遊泳去了。風箏、隨便、可以、麥子、人民群眾早就穿上了泳裝的,這會兒也趁機跟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