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曆過四川青城山的人很多,但是夜間在青城山上行走過的人很少。夜晚的青城山,有著另一副神秘有趣的麵孔。山鳥,流星,螢火,黑鬆林,綠竹海,小動物,怪雲,奇霧,繪出一幅奇妙無比而又有些令人心魂驚悸的畫麵。
自古以來,“蜀土茶稱聖”。這得益於蒙頂山、峨眉山、青城山這四川茶馬古道上的三處名山。青城山產茶曆史悠久,集貢茶、皇茶、道茶、藏茶於一身。這貢茶皇茶自然是供應皇宮的特供茶。康熙曾說:“蜀山青城之茶,其湯如玉、其味悠長。”道茶則是蘊藉了許多道教文化和工藝的茶,其特別的地方是多了一些修身養性的特色和傳說,例如青城道教密製“洞天貢茶”早在唐代就享有盛名。甚至還有天人合一的“神仙茶”等傳說。道教精神和茶的結合,尤為久遠,不知道現在日本的“茶道”與此有什麼關係,但是從中可以看出,茶與文化宗教是密不可分的。再深究一點,我覺得可能與茶這種植物可以影響人的精神狀態有關——“抑則興之,亢則平之”。無論他是宮廷裏的皇帝還是草原上的遊牧人。
宋代史書中詳細列有青城山35個道觀向朝廷獻的貢茶。這類沉重的負擔,按照封建社會的慣例,最後都壓在了農民的頭上,所以在北宋初年,青城茶農王小波、李順率數萬茶農揭竿而起,這在曆史上屬於無奇不有的農民革命原因當中的“茶葉革命”。
藏茶就是專門輸往藏族地區的茶葉品種。青城山產的藏茶,沿著山脈和岷江往西走,就進入了西線茶馬古道,經鬆潘高原、甘肅藏區進入河西走廊,更遠的甚至沿著絲綢之路經西域諸國最終到達歐洲地區。
青城山這座名山,曆來在道教江湖上名氣很大。這座山森林植被覆蓋好,不知道是什麼原因,沒有受到許多名山那樣被大砍大伐的對待。這與幾十公裏開外的岷江河穀大不相同,據《雪山尋夢》一書記載,“岷江上遊本世紀上半葉是一片莽莽蒼蒼的原始森林,近40年砍伐掉1億立方米蓄積林,造成荒山禿嶺連綿,岷江的幹旱河穀已成不毛之地。”離岷江幹旱河穀幾十公裏的青城山,自古以來流傳“青城天下幽”的讚譽,一直到今天都是如此。因為這裏被認為是道教的一處發源地,大山和道教融為一體,而道教又和人的思維意識融為一體,這座山就有了和其他一些山不一樣的意味,也就不僅僅是純粹大自然的東西了。山水之間有了“道”,而“道”在中國哲學裏又是很玄妙的,比如“道可道,非常道”之類,於是人們對有“道”的山和有“佛”的山,便在心中有了一層虔敬之意,這與佛教“不殺生”的意思仿佛,客觀上有利於自然生態環境的保護。古往今來的無數悲劇證明,人在無所顧忌,不懼神明的狀態之下,是很可怕的。
中國文化認為,人的魂是陽麵,相當於自然界的白天,人的魄是陰麵,相當於自然界的夜晚。青城山也是這樣,夜晚的山,就是山的陰麵,這是常人所難以見著的神秘莫測的一個側麵。
我們離開青城山環山公路,直接驅車向著深山裏進發。天上下起了細雨,這是青城山夜間的常態。古代詩人的“隨風潛入夜,潤物細無聲”、“細雨騎驢入劍門”之類,都是說的蜀國的雨,其實是蜀山的雨。我們本來是要奔一處寺廟而去,體驗那種“風雪夜歸人”、“僧敲月下門”的狀態,但由於路途不熟,又沒有現在驢友們隨身攜帶的GPS,或許心中還有著人類探險的野心,加上是幾個男人,膽子也壯,就在青城山上胡亂轉悠起來。這一轉,不要緊,卻是找到了一種極好的感覺,見識了常人不會見識的青城茶山夜景。
山雨時下時停,其實是隨著我們在山上亂轉,一會兒進了雨區,一會兒出了雨區,山間的雨,從來就是一裏不同天,晚上也是。雨水沿著公路流淌下來,在燈光照耀下,泛著白光,像一匹白色的綢緞在微風中抖動。道路兩旁的竹葉,隨意地三片兩片掉在車頭上,黝黑的竹後林間,仿佛有什麼野物窺測著我們,因為那幾天剛好有新聞報道說青城山發現有疑似豹子或者豹貓的動物活動。謹慎點的同行便把車窗搖高了些,預防叢林中冷不防有野物跳將到車裏來,撞個滿懷。
漆黑的路邊,突然有閃亮的光芒,我原以為是野物的眼睛,因為從書上知道野物的眼睛在晚上一定是要放射出瑩瑩綠光的,後來在藏區高原夜間行車,看見過這景象,也不知道是狼、狐狸,還是藏獒。這時定睛細看,漆黑的林子裏並不是一對眼睛,而是一片遊動的亮點,我頓時想起了在雲南西雙版納看見過的大片的螢火蟲,這青城山的螢火蟲雖然沒有西雙版納那樣鋪天蓋地,激動人心,隻是星星點點,若有若無,但無意之間在這夜路上卻是增添了奇幻的色彩,心裏感覺美妙極了。幾個同行人都歡呼起來:“螢火蟲!”“螢火蟲!”現在大城市裏的人,無論男女老少,真正看見過螢火蟲的人並不多。人們這一歡呼不要緊,卻是驚動了酣睡的彈琴蛙,猛然間“嘎啦、嘎啦”清脆地叫將起來,向我們這些大驚小怪,擾人清夢的外來戶提抗議。在山穀裏,除了彈琴蛙的叫聲,更遠處似乎還有一種叫聲,我們停車側耳細聽,是森林裏傳出一種似乎“摸魚哥哥”、“摸魚哥哥”的淒惻的鳴叫。後來我們才從青城山的一位山民那裏得知,這是一種夜鳥的叫聲,流傳著一個淒美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