鳥無聲兮山寂寂。登上雲頂山炮台城牆,仿佛登上了八達嶺長城,唯有不同的是燕山難生喬木的蒼勁雄渾,變異為龍泉山的鬆柏林立蒼翠秀麗,杜甫描寫古戰場的:“下馬古戰場,四顧但茫然。風悲浮雲去,黃葉墜我前。朽骨穴螻蟻,又為蔓草纏……”如在眼前。我手扶雲頂山的戰牆箭垛,脫口而出:“北有八達嶺,南有雲頂山。”
在中國曆史上,“文武之道,一張一弛”,即使是在茶馬古道上。茶是文,是和平,是融合,是交流。馬是武,“車轔轔,馬蕭蕭”,馬是戰車,是征戰。中國曆史的特點之一就是“馬背上得天下”,朝代的更替主要依靠戰爭,曆代的馬匹交易主要是用於建設騎兵。宋代步兵和蒙古騎兵對壘,這就決定了最後的結局,即使借助山勢險峻,箭樓高壘,也和八達嶺的萬裏長城一樣,難以抵抗當時先進的“箭騎”。“箭”是當時打擊點最遠的武器。“騎”在當時是進攻速度最快的戰車。最關鍵是當時的南宋朝腐敗橫行,盤剝太過,已經喪失民心,難以獲得民眾的支持,所以堅韌的宋兵在依靠沱江防線和雲頂山要塞防守了15年之後,終於敗北。
古代的曆朝雖然都是依靠戰爭改朝換代,但事後的封建帝王又不長記性,必定重蹈前朝的“極享奢侈,劣於待民”的覆轍,所以雲頂山軍事古堡失陷,絕非“宋兵英勇抵抗,彈盡糧絕,元軍善騎射”之類可以解釋的,自有其更深沉的原因。曆史上的著名文人蘇東坡、黃庭堅、陸遊遊雲頂山時都留下了珍貴的詩文,抒發感慨。我等凡俗之輩,來到古戰場,更多的是觀覽古跡,寄情山水,品味禪茶了。
沱江自古盛產鰱魚,名聞巴蜀。到了沱江小三峽,必定是要品嚐沱江鰱魚的。金堂人也能夠會意,專門在江邊建成了吃魚的碼頭餐廳。一行人馬在一處柚子園裏坐下,頭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青澀果子。不一會兒,一大盤家常鰱魚就端上了,還有一盤“黃辣丁”(一種小型河魚),再加上一盤土雞燒土豆,幾碟時令菜蔬。這樣一來,水裏遊的,山上跑的,土裏長的,就都齊了,在這沱江畔的果林間,村姑掌廚,那滋味當然是以川味的麻辣為主,滋味的確美妙。
每人麵前的青花白瓷杯裏,泡著一杯四川花茶,杯中的茉莉花飄出的香味和院子裏花盆裏茉莉花的香氣混在一起,令人難分真假。這時我想起茶道裏有一個識別真假花香的不二法門:假的香精茶初泡時異香撲鼻,再而衰,三而竭。而真正的茉莉花烘焙的花茶,香氣屢泡屢香,與茶葉共存亡。這其實也和世間萬事萬物同理。茶能通禪,禪能通神,最終能通人心,看來不假。如果要是用沱江水泡沱茶,那肯定更有味道了,會生出更多的茶道來。
正吃著鰱魚,突然間天搖地動,驚駭眾人,呼聲四起。大家以為是地震了,因為在吃午飯的一個小時前,汶川又發生了有感地震。此時定睛一看,發出劇烈震動的不是地下,而是盤子裏,莫非是大鰱魚複活?不是的,是一個翠綠大柚子從枝頭上掉落下來,直奔進鰱魚菜盤裏,紅辣的作料飛濺到了人們的臉上,身上。待滿座人醒悟過來,突然對視著爆發出了一陣哄堂大笑。有人笑曰“滿堂紅!”“滿堂紅!”
茶馬古道有千江,千江各自月不同。我想,應該尋一個清靜的日子,早上興致勃勃來到雲頂山觀雲頂日出,然後在慈雲寺俯視蜿蜒的沱江,醉飲禪茶,到黃昏薄暮時,到江上數漁火點點,對愁而棲。直到月上東山,江月邀人,再泛舟飲酒,像蘇東坡那樣:“不知東方之既白。”
人生願景的實現,生命的延伸,不在天涯,而在當下。
真的,中國西南的茶馬古道人,不必羨慕阿爾卑斯山人。鄧麗君也不必遠走泰國清邁,到茶馬古道的沱江小三峽定可如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