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蒲江橘柚香(1 / 3)

唐人王昌齡有一首送別詩《送魏二》:“醉別江樓橘柚香,江風引雨入舟涼。憶君遙在瀟湘月,愁聽清猿夢裏長。”這首詩別情纏綿,意蘊無限,開篇就道來那一幅清香畫麵——與友人相對豪飲而醉,話別在江邊的高樓上,江風送來陣陣涼雨,客船舟楫隱約可見,一縷縷橘子和柚子的花香襲來,人們分不清哪是離愁,哪是芬芳,哪是江風清涼。

我由於當記者時間長的緣故,走的地方也算多,可謂走南闖北了。采訪過井岡山當年的旌旗翻卷,采訪過麗江的原始生態,采訪過內蒙古大草原上羊和狼的故事,采訪過西藏古寺的回音,采訪過長白山的哨所。

無論走遍大江南北,都沒有像今天這樣,聞見過5月的橘柚花香,在川西平原的蒲江縣一帶。所以不禁就想起曾經讀過的王昌齡的這首“醉別江樓橘柚香”的詩來。這首送別詩,並不是說蒲江的,也算不得王昌齡最有名的詩,比不過膾炙人口的“秦時明月漢時關”。但是當時讀詩就感覺到一種異樣的清新和芬芳,夢回和悠長。

近日,走到了蒲江的地界上,路兩旁是無邊無際的果園,栽著墨綠一色的橘子,夾雜有幾顆高大的柚子。那細碎一片,白茫茫不辨東西的果花,看去的確是不太驚天動地,隻是白得朦朧,白得迷茫。但那萬縷清香,端的是了得:不多不少,不輕不重,不高不低,不薄不厚,隻把人的鼻息跟隨清潤,如影如月,不即不離,拂之不去,追之不得。無論你有喜悅還是有愁緒,在那清淡而入髓的花香裏,瞬間都會忘卻,忘得一幹二淨。

這真正是佛語曰“六根清淨”的境界,在這喧囂世界中,談何容易?除非閉關修行,可能嗎?我在印度看過閉關之後出來的人,那感覺其實是很可憐,已經不成人形。修行自然有修行的好處,不然,人們也不會這般苦行。但如果,在縷縷花香中,就可以騰雲駕霧,乘香氛之舟,渡無涯苦海,赴福樂世界,何樂而不為?這也注定需要緣分,你需趕在四月芳菲落盡之前;你需走到蒲江的花海裏去;你需有一顆欽敬大自然的心靈,缺一不可,不容易吧?

果香不如花香,一是實,一是虛。一是食用,一是欣賞。世間萬事萬物,不外乎是由這一虛一實構成。王昌齡在高樓上喝酒送別朋友時所指的橘香,也不知道是實體賦型的果香還是虛無縹緲的花香。不過也不要緊,我們隻當是柑橘果園的花兒的飄香罷了,有心神之官的顫動,有魂靈之魄的感動就好。

蒲江所在的成都市,想打造世界田園城市,是有一些先天條件的,就好像巴山蜀水美女如雲,要選模特兒也就不是難事了。成都,50公裏之內有原始森林,100公裏之內“窗含西嶺千秋雪”,想不成為田園山水城市都難。隻要澄清了空氣,淨化了心靈,以和為貴,尤其是不能忘記那無處不在,如影隨形的花香。花香,雖是一種虛無縹緲,其實最少不得。因為它,關聯一座城市的精神意蘊。因為它,記憶滾滾塵世的美妙瞬間。

現在,一句“成都是一座來了就不想走的城市”已經廣告天下了。其話,意思是有那麼一點,但西化的表達方式,意蘊和簡潔還是不及唐人的“醉別江樓橘柚香”之類吧?其實,完全可以向成都“萬裏橋西一草堂”的老居民杜子美問計,讓他老人家來上那麼一星半點的詩句,總歸是不錯的。畢竟是萬世詩聖嘛。有些個地方俗到了連西門慶都要爭搶來當老居民,西門慶和杜甫這是哪兒跟哪兒啊?用此文中的意象來比,就是芳香彌漫的橘子花和旁邊茅廁裏的硬石頭。

杜甫寫成都,其實是很多的。我不知他寫沒寫成都的橘柚花,但看他描繪成都的荷花:“雨浥紅蕖冉冉香”多傳神啊。善用曆史饋贈,是一種智慧。

蒲江是茶馬古道起點的一段。史載:“古道久遠,石梯深凹。蒲江茶西運,經成佳鎮、名山縣等地,直達藏區,古道‘石磴、石板、間以礫石,雖越崇山,不患泥濘’,在黎州用茶換取涼山、雲南大理馬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