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小姐’叫她心神一晃,心倏地安放落地,薛海娘將長笛隨手插入腰間,紅穗子垂至腰側,乍一望去倒像是佩著價值不菲的玉墜一般。
“我說是誰呢,嚇得我險些將笛子都扔了……倒是顧三你,今兒這般重大的時日,你不在聖上跟前遊走,怎的一人來此?”側過身後,薛海娘方才瞅見他隨手拎著一大壇酒,一副桀驁不馴的模樣,倒是與平素穩妥呆板的他極是不同。
“今日乃皇上生辰,龍心大悅之下難免會多打賞下人些物什,是以我手底下那些人都爭著搶著上前侍奉,我原不是擅長左右逢源之人,倒不如挪個位置給旁人來的清閑。”他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道罷便學著薛海娘的模樣倚靠在樹幹坐下,與她並肩而坐,很是隨性地將手中的酒壇遞給她。
“難得今日你我二人在此,若不共飲一番豈不無趣?”他蒼勁低啞的聲線傳入耳際,透著些許道不明說不明的意味。
薛海娘微微垂眸怔了怔,倏而笑道:“今兒是除夕,你怎的反倒一人來這兒喝悶酒了?”
他不答,側過頭與薛海娘視線相撞,“今兒是除夕,你又怎的一個人獨自來這兒吹這般低沉的曲子?”
黑曜石般的瞳仁好似抒寫著旁人道不明的情愫,澄澈而純粹,以至於她可透過他清亮的眸瞧見她此時發怔的模樣……
“若無親人在側,饒是除夕又能如何?”薛海娘紅唇輕揚,抬起酒壇一仰頭,喉腔盡是酒香四溢,許是喝得太急,嗆得她連連咳了幾聲。
她自入宮後,便再未見過許氏,雖已是將明溪遣回府邸侍奉她軟弱無爭的娘親,可每每思及薄情的薛景錚,以及雞蛋裏挑骨頭的老夫人,心下不免又是憂慮。
且與她相伴,相互扶持的梁白柔亦是身陷囹圄,乾坤宮雖華奢,卻冷得好似一座冰窖,她察覺不到一絲人情冷暖。
顧三不語,接過薛海娘手中的酒壇子又是仰頭一飲而下,他素來酒量極好,雖是近乎半壇子酒入肚,可除了雙頰微紅外,無旁的異樣。
他神色虛渺地望著遠處,好似是驕陽初升之處,然,這深宮內院始終是一處四四方方的牢籠,饒是望穿了正確的方位卻也是瞧不見盡頭。
“隻要存在著,終有一日便會聚在一塊。”他頓了頓,好似釋然般的揚起一抹笑弧,“我信。”
薛海娘沉默了半晌未語,起先是不知該如何回應,而後便是覺著如此靜靜地坐著,飲著同一壇酒卻也是好的。
待一壇子酒見底時,薛海娘已是雙頰酡紅,雖是存著幾分神智,可走起路來卻是歪歪斜斜,更是渾身彌漫著一股酒味兒,嗆鼻得很。
反觀顧三,那原是比她還早喝了半壇子,期間又是比她多飲近一半的人,仍是除了雙頰微紅外,無一絲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