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作者:康琬欣
引子
北京這座城市太大,城市一大了,住在裏麵的人就渺小了。尤其對我這樣一個外地女孩來說,北京更像是個夢。畢業後是我堅持留在北京的,可是幾年下來依舊是個掙紮在溫飽線上的小白領,最近兩年做得最多的事兒就是搬家,從三環一步步就搬到了五環以外,再過幾年估計就要考慮周邊哪個小村子了。真的不知道在北京買房的願望什麼時候能實現。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今天終於可以去看一處聯係很久的房子,價錢很合適,最主要的是離單位近,唯一—點就是要和另一個人合租,不過這沒什麼,隻要是個女的且無不良嗜好就不是個問題。
換了幾趟公交車,看完了_一整本雜誌,終於到了。是個很老舊的居民區,每棟樓的紅磚牆裸露在外麵,樓與樓的間隔很寬,可以容下個花壇或者一小塊菜地。有些住戶還把棉被晾在單元樓門口,幾根竹竿將一床花裏胡哨的被子迎向了陽光。
房東是個中年女^,但是看上去很顯老,可能是皮膚粗糙的緣故。
“何小姐是吧?我姓陳,叫我陳大姐就行!”房東在約好的一棟樓前等我,見我走來就很熱情地迎了_上去。
“其實我這房子不錯的,兩室一廳,朝陽。而且一千七也不高,對吧?你也知道,北京現在的房價都漲瘋了。”
“是,這個地段確實不錯,離我單位也不遠。”我一邊搭話一邊暗自想,這個女人真精明,—直不提與人合租的事。
“那,現在住的女孩呢?”見她不主動說我隻好先問。
“噢,小夏啊,你不用擔心,她人很好的,在這已經住了快一年了。本來我也沒打算再租,你也知道,找個合心房客不容易,但現在房價漲得厲害,水電煤氣一起跟著往上躥,沒辦法隻能提高房價了。可是小夏自己承擔有點困難又不想搬走,我這也沒辦法,你們小姑娘在外不容易,合著住也能省點是不?咱互惠雙贏,現在不是興這個?”中年女人說完就兀自笑了起來,尖細的笑聲回蕩在陳舊的樓道裏,窗台上的一些灰塵仿佛被震了下來。
我真不知怎樣搭話,正好這時也到了,五樓,501室。
房東摁了門鈴,出來開門的女孩五官很清秀,長長的披肩發燙了精致的大卷垂在胸前,穿了一件緊身毛衣,把優美的曲線全都展現了出來,最可愛的是她竟穿了一雙小狗頭的棉拖鞋。我不是個漂亮女孩,所以看見這樣不算傾國傾城也算天生麗質的女子總是平添幾分自卑。這應該就是“小夏”,不過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子看上去怎麼有些麵熟?好像在哪見過似的。
“來,我給你們介紹—下,這是夏初,在繁花雜誌社。這是何茉,A公司。”剛一進門房東就熱情地介紹起來。
怪不得看上去那麼麵熟,自己剛剛在車上看完最新一期《繁花》,還好好欣賞了一下每個編輯的照片,好像這個夏初還是某一板塊的特約撰稿人。
一
過了幾天我就搬了過來。夏初是個很隨和的人,我們又差不多大,沒幾天就熟起來了。夏初的工作似乎很清閑,總是早早就下了班在自己屋裏寫寫畫畫。很多時候都是她做飯,說實話她做的飯確實很好吃。
總覺得她有些與眾不同,比如衣服吧,隻有幾件以純真維斯,剩下的都是很大牌的衣服,不少牌子我都沒見過。還有化妝品香水什麼的都是比較昂貴那種,總之,她看起來不像買不起房子需要在這麼爪小地方租房的人。不過這些疑問我從沒問過,畢竟這屬於隱私,而我們還沒有熟到可以討論隱私的程度。
夏初還有個習慣就是起得特別早,一開始我以為是她的工作需要,後來發現即使是周末她也這樣。每天六點不到就梳洗好了,沏杯花茶,坐在屋裏麵向東麵的窗戶前寫東西。不過大多數時間都是看向窗外發呆,直到太陽升起了,有好幾次我爬起來倒水經過她房間的時候都會嚇到出神的她。
平安夜那天夏初打了電話說晚上有同學聚會,我也就懶得回來吃了,想想自己一個人在那麼個屋子裏無所事事也真夠淒涼,所以下班後就和幾個同事去西單轉轉,雖然—直告訴自己要保持個好心情,但郵箱裏的那封電子郵件還是攪亂了我的思緒。又是他,每年年底和情人節都會發一封郵件,幾年下來已經成了例行公事,但我每次看完都會如鯁在喉,心情一下子黯淡好多。
和同事走在西單的街上,看到—對對男孩女孩從眼前走過突然發現自己真的老了,竟會懷念起他。當年也是在這般熙熙攘攘的街頭他抓緊了我的手,生怕我們會失散在人海之中。其實不過是四年以前的事,如果不是大學畢業後我執意留在北京,可能這時的我們已經結婚了。
陪著同事去七七街買各種化妝品和小擺件,心裏卻一直在想著心事。好不容易熬到九點,想想夏初也該回來了就告別同事去搭地鐵回家——暫且管那個出租屋叫家吧。
北京的冬天太幹燥,算下來也來這裏快十年了但還是不習慣。一到冬天手指就幹燥得裂開,有時碰碰還會流血。護手霜用完了,正好出了地鐵路過一家便利超市就順便買了一瓶美加淨。真沒想到這麼古老的護膚品還能買得到。
回到家已經快十點了,剛剛修複好我又開裂的手指夏初就回來了。看得出來她喝了不少酒,眼睛似乎還有點紅腫。剛進家門就直接衝進了洗手間打開龍頭嘩嘩地洗澡,這讓我本就煩亂的心緒又多了幾分憂愁。
“你……抹的是美加淨?”正在隨便翻雜誌時,夏初卻已經站在我的門口。
“是啊,你聞出來了?”我有些詫異。
“這味兒太熟了,你能不能借我用用?”平時總是我借夏初的東西用,想不到她竟然會想起用這種普通的擦手油。
“拿去唄,你這鼻子真靈!屬狗的吧!”
夏初沒理會我的玩笑。她拿起我的那瓶美加淨,剛一打開眼淚卻下來了。
二
一瓶紅酒,兩個高腳玻璃杯,夏初第一次講起她的故事。
夏初就是北京女孩,家庭還算富裕。
那年夏初在市裏一所重點中學讀書。高一的時候她還是默默無聞,唯一的驕傲資本是在文學社當個小社員,文章經常會在校報上出現。不過說到底她在學校也就是個特別普通掉人堆裏也找不到的女孩。
所以那個午後當比賽結束了,江城雨徑直跑過來把球衣扔在她手裏,然後問她家裏電話的時候她是那麼驚慌。別人都以為是他先喜歡上了她,其實隻有她自己明白,她已經暗戀他快一年了。
樓上理科班的江城雨是轉校生,比同年級的人要大一歲,因為轉學的緣故才會繼續讀高一。他在學校足球隊踢球,算是個風雲人物了,總是被夏初班裏的女生掛在嘴邊。
“今天我看見江城雨他媽媽送他上學了,他媽真年輕!”
“是麼?哎,聽說學校演講比賽他還要參加呢!”
每當別人議論江城雨的時候夏初總是在一旁默默地聽,然後笑笑。那麼優秀的男孩自然是十五六歲女孩最好的談資。不過這樣的男孩就像商店櫥窗裏昂貴的衣服一樣,看看就行千萬別試,因為你買不起,試了隻會茁已裏空留下個念想。這是多年之後夏初說的,不過當年的她還不懂這些。江城雨一連幾個晚上偷偷打來的電話就讓夏初死心塌地的愛上了他。 “要不要出來玩?我知道有個地方特別好!”
“你今天真好看!上車!”
“你不是戴眼鏡麼,我也戴,和你配個情侶的。走嘍!”
兩小無猜的交流,歡聲笑語的嬉鬧。回家路上,夏初就坐在自行車後,環著江城雨的腰。江城雨騎車很快,夏初的粉裙子就和長發一起飄了起來。山坡的林陰道上都是五月暖暖的味道。
自己可能戀愛了吧,夏初想著想著就笑出來了。
三
夏初從此多了,個毛病,喜歡起得特別早然後坐在屋裏朝東麵的窗戶前看朝陽。這也是因為江城雨家住在她家的東麵,要是沒有那麼多高樓擋著沒準都能看見他家的房子。等到天色大亮時夏初便帶了一點小小的驚慌開開心心地上學去了。
後來江城雨帶著夏初出沒在北京的各個角落,唯獨不敢在學校放肆。不過兩個人的事還是被很多人知道了。一個年級也就八個班,總共四百多人,什麼事也沒法長久地瞞住。
夏初覺得這樣的事即使被知道了也沒什麼,反正那麼多情侶不也都在學校裏公開了麼?可是江城雨似乎很怕這個,每天都偷偷摸摸的等到大家全走了才到車庫和夏初一起取了自行車回家,生怕別人看到一樣。夏初每每覺得這樣很搞笑,像地下黨接頭似的。於是她便肆無忌憚地取笑江城雨的膽小,這個時候江城雨都會揉一下她的頭發有點憨憨地說:“被別人說來說去多麻煩。”
總算熬到了放暑假,所有的學生都像出籠的鳥一樣興奮。夏初的快樂顯然要多於其他人,因為馬上就要過生日了,江城雨曾說過要給她一個絕對想不到的驚喜。為了這個驚喜夏初早早就和媽媽說好了生日要出去和同學過。
可直到生日的前一天江城雨都沒有消息,甚至沒說要和她一起出來。十六歲的最後一個夜晚夏初第一次為了他流淚。
八點不到夏初就起了床,坐在窗邊盼啊盼。
忽然一輛銀白色的單車滑進了夏初家樓下的草坪,雖然是二樓但夏初依然一眼認出了站在樓下的江城雨。再細看,他手裏還拿了一支玫瑰!
夏初的心情—下就像七月的陽光一樣燦爛了。隔著窗戶打了個招呼後立馬換上早早準備好的公主裙奔下樓去。
“走!我們去後海!”江城雨又那麼歪著嘴笑了。
“我還以為你忘了呢!”夏初的責備更像小女子的撒嬌。
“怎麼會呢,這也是驚喜的一部允哈哈!”
南鑼鼓巷的創意小店讓夏初興奮了整整一天,江城雨隻好淪為跟班跑前跑後。累雖累,但兩人從沒感到負擔,隻覺沐浴春風。
傍晚,荷花池邊的一家小酒吧裏,兩人對麵而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