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隱耀這些天一直有些心神不寧,對身邊所有的事情都無法集中注意力,就像是自己的什麼珍貴的東西被別人奪去了一樣。戎馬一生的他早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他不知道還有什麼能讓自己如此分心。
他上次出現這種狀態,還是十五年前天山坍折之時。他還能記得,他的帥帳與攻打劍門的前軍隻有五裏之遙,對於常年征戰的精銳之師來說五裏的距離真的算不上什麼。可是,他就在那五裏之外,眼睜睜看著北邊的天空擴散開來的光幕瞬間吞噬掉整個劍門,以及劍門關下激戰的數萬將士。或許是他的運氣好,亦或許是天神給他開的一個殘酷的玩笑,那光幕的邊緣距離他的帥帳半裏就消失了,隻留下守備營地的兩千餘人,半裏之外看著劍門方向,感受著眨眼之間的天地之遙。沙場上生與死本不是什麼值得傷感的怪事,可就在那一刹那,這些見慣生死的人也不禁感覺到透心的膽寒!
從來都將生死置之度外,唯有這次,他們無法釋懷!
檀隱耀也不知道,或許這隻是一個後遺症。這幾個月來事情的確很多,先有角蠡之亂,天子隻調度北州南二鎮的十萬帝衛去鎮壓遠在鎮服之外的百萬叛匪,幾個月過去了仍然沒有凱旋的消息;後有檀越冷陽獵場遭遇狼獸命懸斷崖,若非有忠仆檀玦舍命相護,還不知道會發生什麼。想到檀玦,他的心裏才有一絲安慰,他從軍從政這麼多年可謂是慧眼識人,這種福將隻可遇而不可求,把他納入檀家也算大功一件了。所謂禍兮福之所倚,檀玦就是那個給他安慰的福了。
檀隱耀接到信侯傳諭時正在三府辦公。今日早朝無事便早早散去,他便回三府繼續整理朝務。三府是風雲帝國宰輔、太尉、禦史三位重臣的辦公之地,也就是檀隱耀、謝千秋和何羨之三人臨朝議政的地方。何羨之雖冠禦史之職,但他主要供職天鑾牧政司,總理三輔(京兆尹、左馮翊、右扶風),朝中無事便在天鑾府辦公,而謝千秋現在正遠征三苗,故而現在三府實際上隻有檀隱耀在此常駐。從三府到雲天殿步行約一刻便能到達,所以他並未乘攆車,徒步更有利於他思考問題。
檀隱耀慢慢沿著雲天殿前的九十九級階梯慢慢往上走著,他能夠感受到空氣中一絲不安的氣氛。傳召中說讓他去雲天正殿麵見天子,這顯然很不符合規矩,因為早朝剛結束沒多久,就算是有緊急事務去繼日宮等偏殿處理就行了,去正殿隻能說明事情很非同一般。
殿前的侍衛攔住了他,檀隱耀並沒有生氣,這是規矩,雲天殿前無論是誰都隻能候旨覲見。沒有宣召而擅闖大殿者,一律視為脅命天子,罪同弑君,所受的刑罰也是最嚴厲的株連九族的死罪。
“左將軍檀隱耀覲見!”雲天殿突然響起一個太監尖尖的聲音,殿前侍衛朝檀隱耀笑了笑鞠了一躬,伸手請他進去。
檀隱耀跨過高高的門檻,進殿之後他心中的那絲不安更加強烈。雲天殿中並無他人,隻在高高的天子龍座上坐著風逸一人,連平時形影不離的華歆兒都不在他的身邊,顯然這是有意吩咐。難不成......檀隱耀心裏一緊,警惕地掃視了雲天殿的四周,但並未發現有什麼異常。
“小爹,”風逸從皇座上站起來,腳下動了動最後還是停在原地,“最近沒去看望小爹,小爹和華娘身體是否有恙?”
檀隱耀有些意外,不知風逸突然問此有何用意,但他眼神真誠,看不出什麼蹊蹺。華娘就是檀隱耀的夫人蕭春華,風逸從小到大都是這麼稱呼她的。檀隱耀抱拳作揖道,“幸蒙天恩,老臣一切都好!”
“各位哥哥近來可好?”風逸遲疑了一下又問道。
“天子神威在上,犬子各司其職,萬不敢有所僭越,”風逸在朝堂之上問一些奇怪問題讓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想到今天上午檀越正在宮中與天子習技,可能這小子又犯了什麼錯,趕緊躬身問道,“是不是十三那個沒用的東西觸犯了天子威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