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爹多慮了,十三哥哥並沒有什麼錯誤,”風逸擺擺手,踱著階梯走下來,“其實我挺羨慕十三哥哥,發生在他身上的奇事真是太多了,比起我在宮中這樣無聊的生活,他的人生真是豐富多彩!”
“古人說,臣之所慮者,君也;君之所慮者,天下也,此君臣之所別屬也。十三活的瀟灑,是因為他不用為天下擔著這許多擔子,但是他的所作所為,比起天子您來隻能算作是小巫見大巫啊!”
“我現在還記得小時候和各位哥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風逸似乎沒有聽檀隱耀說話,隻是自顧自地在殿中踱步,雙眼看著外麵陷入回憶之中,“大哥鎮惡年紀最大,對我既是兄長又像父輩,他的身上有小爹的影子,不苟言笑喜歡說教,小時候最怕的人就是他了。三哥尹齊四哥放勳,一靜一動性格迥異,小時候最喜歡看他們倆拌嘴吵架。韻賢哥哥和誨武哥哥離開天鑾也將近五年了吧?不知道他們在狄南和望州做的怎麼樣,哦,是時候讓他們回天鑾來團聚了。其他哥哥還好,一直都陪在我身邊,不用太過念想。隻是......隻是可惜了二哥無憂,眾位哥哥中就屬他善良聰慧,我還記得他的臉上那種讓人如沐春風的暖笑,和他在一起我總感覺很親近。奈何天妒英才,無憂哥哥他英年早逝,否則今日定與其他檀家男兒一樣,成為國之棟梁了吧!”
“天子......”風逸的一番話,直讓檀隱耀已如暮秋死水的心慢慢蒸騰起來。這麼多年宦海沉浮早已讓他給自己的心築起了銅牆鐵壁。可是風逸不經意間回憶的點點滴滴,尤其是最後說起的二子檀無憂,是他心裏最柔軟的部分。
一個老人即使再強硬也是明日黃花,他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些兒子身上。曾經最讓他驕傲的是二子檀無憂,他的才華驚才絕豔,被視為檀隱耀在朝中的第一接班人。可正如風逸所說天妒英才,檀無憂是檀隱耀與其表妹所生之子,受血緣影響自小身體羸弱,長大之後也沒能逃得了魔咒一直病患不斷,剛過三十,正是男兒發跡之時卻魂斷病榻,在檀隱耀的心裏留下永遠愈合不了的傷痕。如今風逸提起,更讓他無限悲傷。
“天子......”檀隱耀雙膝跪地俯身叩首,聲音中帶著些許顫抖和哽咽,“天子今日所說,對老臣和老臣一家都是無上的榮耀!天子對老臣的恩德,老臣萬死無以為報,唯有為帝國鞠躬盡瘁,至死不渝!”
風逸轉身看著俯首跪地的檀隱耀,眼神眯了眯。華歆兒之前已經交給他處理這種事情的方式,動之以情是最保險的做法,隻是他沒想到會這麼快奏效,這還真讓他意外。風逸快步走過來扶起檀隱耀,拉著他的手搖搖頭,“不不!小爹,檀家是帝國的頂梁柱,小爹和各位哥哥對於我來說更是親人,我知道,風逸能有今日,全仰賴小爹作為!”
風逸似乎話中有話,但檀隱耀內心正澎湃不已,還在慢慢收拾情緒。多年算計所造就的政治敏銳卻在這一刻失去了效力,對風逸話中之意完全沒有領會!人的情感對於弄權者果然是一副致命毒劑!追逐權力的人一旦對感性的溫情產生貪戀,這無異於飲鴆止渴,自尋死路!
“小爹,我想告訴你的是,您和眾位哥哥對我風逸的好,我永遠都會記得!”風逸拉著檀隱耀的手沒有放開,想要繼續加強這份情感攻勢。
但檀隱耀已經清醒過來,聽完風逸的話,他的心裏猛驚一下,意識到情況不妙。他放開手盯著風逸問道,“天子!”
風逸看著檀隱耀突然淩厲的眼神,知道繼續溫和也沒有用。他從懷裏掏出一個信封遞了過來,“小爹,這是剛剛收到的鎮服渤海方州的千裏加急!”
“渤海方州?”風逸的話將檀隱耀從溫情的幻象裏徹底拉扯出來,他伸手接過那個信封一邊打開一邊問道,“平叛有消息了?”
風逸沒有說話,往外走開兩步,看著檀隱耀慢慢把信讀完。他已經想象出檀隱耀可能出現的所有表情,疑惑、懷疑、憤怒、悲痛、歇斯底裏、徹底崩潰,想象著那些代表著傷心絕望的表情會在那張曆經滄桑的臉上繪出一副讓人戰栗的瘋狂圖景。隻是,事實再次讓他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