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為什……”景元嘉費力地將粗糙汙黑的手撫上了弟弟的肩背，再次開口，艱難問道。
“鍾老狗……陷害咱們……隻能……先離開，活下來……才能洗刷冤……”
景元嶺情緒微微鎮定了下來，抬起了頭，眼周臉腮上哭紅了一片。
他眼睛還有些模糊，隱約間見大哥的灰發又鍍上了一層銀絲。他神識恍惚了一下，才意識到大家都老了，自己不再是個孩子。
“他們是……誰……”
“是……是軍中的義士，得此助力，我們才能蒙混出營。”
“回……”
“回不去了，我不知道誰還能相信……況且，很多人有心也無力，置身汙垢之間，怎能獨善……”
景元嘉突然掙紮了起來，他想要起身，他要回去，他絕不能帶著一身汙名逃竄流亡。
景元嶺將他圈進了雙臂中，防止他掙開自己那不再流血的傷口：“大哥！”他定定地凝視著大哥渾濁的雙眼，似乎要將自己的整個靈魂與生機也灌注進對方殘燭般的軀殼裏，“聽我一言，我們回啟都，請陛下來主持公道，還景家忠良賢名。陛下……聖明。”
他幾乎是咬著牙逼出了最後的四個字來，如此憋屈，如此違心！
景元嘉虛弱地靠回了樹樁，麵色緩和安定了起來，眼神卻渙散飄忽。他輕輕道：“陛……陛下聖明……”旋即又陷入了昏沉，眼睛卻尚還虛眯著，留出了一線浸染了淺淺紅灰的汙濁白色。
景元嶺歎了口氣，抬起手來緩緩蓋上大哥寬闊的前額，又輕輕向下滑去，撫過了他如脊背般筆挺的鼻子，最後停在他方正硬朗的下巴上。他感受著大哥輕緩溫熱的鼻息，半響沒有收回手來。
身後突然有軲轆聲傳來，景元嶺回過了頭，正看見前去尋找板車的人回來。
他縮回了手來，又順勢抹了一把臉，微微收斂了情緒。
童驥喜滋滋地拖過來半截板車，：“這塊完整點，還能用，不過隻剩一頭的兩個輪子。咦？你臉怎麼花了，一塊黑一塊白的？”
“方才大哥醒來，我一時激動。”
童驥滿臉驚詫，懊悔道：“我……竟錯過了！”
“下次待大哥醒，我一定叫上童兄，向他好好介紹一番童兄的高義。”
童驥喜不自禁，撿起地上的那捆繩子，幫忙將景帥固定在板車上。
這人的心思倒是簡單淳樸，不過，不知道夏人究竟是怎麼想的，他們對大哥與童驥的態度，著實令人費解。景元嶺思及此處，不由得擔心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