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爛的麻布被掀開,景元嶺和童驥小心翼翼地將屍體堆上的大哥搬了下來。
夏人在周圍警戒,布置了些簡單的陷阱,行動默契,分工明確。
卓司廉默默站立一旁,左手持一支通體烏亮的木筆,在自己抹了不知名紫黑色濃漿的右手掌心刻寫著什麼。
景元嶺扶大哥倚靠在一顆樹樁上,扭頭看了卓司廉一眼,道:“想不到能見到南疆的使巫。丘禺滅後,世人皆以為此術失傳。”
“想不到青澤能有人認出我的來曆。”卓司廉一握右手,再張開來時,掌心紫黑色的濃漿自燃開來,盤旋升騰出一股淡藍色的火焰,焰心呈紫色,幽光映在他蒼白僵硬的臉上,煞是詭異。
童驥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喂水的手抖了一下,灑在了景元嘉的鼻子臉頰和衣襟上。
“咳咳咳……”景元嘉微微睜開了眼睛,眼前的世界一片模糊。
童驥慌忙用袖子為他擦起了留淌而下的清水來。景元嶺見此,輕輕接過了水袋,掏出一塊棉布來認真擦幹了大哥臉脖上的水漬和灰汙。
童驥尷尬地退開一旁,手足無措,眼見周圍的夏人行動間沉默冷靜,井然有序。他不知自己哪裏能插上手,最後隻得找了個大樹貼著樹根坐下,苦惱地撓著頭發,直撓得皮屑簌簌而下。
他又開始胡思亂想,對昨晚自己頭腦一熱做出的事情懊悔不已。他就不該指令自己的手下與二景調換衣甲,這下子倒好,自己倉惶間跟著一隊潛伏的臥底逃跑,叛賊之實便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外圍警戒的一個夏人突然跑了過來,低聲向卓司廉說了些什麼。
卓司廉右手的詭焰已熄,他微微牽動了自己唇邊的肌肉,一字一頓道:“殺了他們。”
他的聲音倒是好聽,充滿著一股冷靜穩重的大氣,但是語氣與他整個人一般詭異,充斥著僵硬與不祥,仿佛一具隻剩骨架的人從後麵將手搭在了聽者的脖頸上,讓人忍不住打一個寒顫,卻不敢回頭。
景元嶺不由得奇怪,這樣詭異的人,到底是怎麼在青林軍中隱藏多年不被懷疑。
還有那份通關文書,且不說他們如何能搞到鍾秉開的手令,單是守衛統領那稚嫩的行為便難以解釋。再傻的人也得懷疑,在這個非常時刻,怎麼會有一隊運屍人匆忙出營,又恰巧有著鍾秉開絕不可能親手批下的手令。但那年輕的統領卻認定了白絹中的物什是貨真價實的通關文書。他又偏偏不收取什麼好處,這可不是青林軍的作風。
想必卓司廉繞行從西大門混出去,是有著他的考量吧。
景元嶺不由得煩悶起來,青澤自家的軍隊,他竟還沒有一個夏國的奸細了解得清楚。或許,應當少花些時間在那奇技淫巧之術上,多研習正經營事吧。
他再喂與了大哥些清水,便細心拆開他的繃帶。童驥見此,忙取出隨身帶著的金創藥,跳將過去幫忙更換傷藥,隻期能多為景帥做點事情。
剛剛發現了敵情的夏人輕輕比劃了個手勢,招呼上附近幾個同伴,便各自按著兵器暗器潛聲向那縷蹤跡摸去。餘下警戒的人無需多言,默默調整了自己的方位,補上了那幾人離開時留下的空處。
“咻咻咻——”
暗器破空聲之後,便是數具屍體落地的聲音。
幹淨利索,門戶外的不過是一隊十人的斥候。
夏人微一探查四周,便走出幾人來伏著身子過去,迅速處理好了屍體,幾乎沒有留下什麼痕跡。
陽光被頭頂稀疏的葉片打碎了,斑斑駁駁地映照了下來。
被翻過的土地從微濕很快轉向了幹燥。
林間僵直站立的卓司廉眉頭一皺,暗道不好,他感受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
是某種特製的子蠱,就在附近,它用自己的消亡傳遞出了什麼消息。
遠處平原,一匹馬兒不疾不徐地撥動著自己的四蹄,甚為悠閑。不過跨坐在馬上的人麵色凝重,目光緊緊粘在他手中的一隻羅盤上。
此人身後是青林軍殘餘的幾百騎兵,也皆是鍾帥部中為數不多的精銳。
羅盤分上中下兩層,幾層皆刻著密密麻麻的文字,頂層指示方位,可自如轉動,以保證不管手持底盤的人如何走動,所指方向永遠正確。
“哢……哢嚓……”
頂層忽然出現了一絲裂痕,羅盤中層也隨著裂痕的擴大而瘋狂轉動了起來。裂痕依舊在蔓延,須臾間,崩開下了一角碎片來,缺口處出現了恰好停下來的中層上那刻著的文字。
邢俊朔勾起了嘴角。他雖不甚明白這羅盤的諸多妙用,不過隻是用來尋人,他還是懂得。
他心情頓時大好,隨手將羅盤仍給了身後的親信。旋即揮手揚鞭,一馬當先帶著身後的輕騎兵們向羅盤崩裂的缺口方向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