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老者撫摸著百草集書脊上的破爛磨損之處，開口道：“你看那景謙之，氣度如何？”
那後生答道：“看著是挺好的，倒不像是個背叛自己舊主的反複小人。”
“放肆，你這孩子真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老者舉起那百草集，重重地敲了一下後生的腦袋。
老者看著後生滿臉的不服氣，歎道：“你不知當年的隱情，又怎麼能妄言他人是非呢！唉，若是你有景謙之半分的沉穩謙恭，我朱家四房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現在也是有的啊！”後生突然換了個笑嘻嘻的表情，“四爺爺您不是總誇我有天分嗎。”
老者瞥著這個自己最為看好的孫子，一臉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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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都，景府。
“二叔，喝水。”女人一手輕輕扶起了床榻上一個花白頭發的腦袋，一手端著一個普通的搪瓷碗輕柔地喂了上去。
這女人麵容看起來不過二十多歲，神色卻如一個看破了人生喜怒哀樂的老僧那般從容，也那般滄桑。
床榻上的中年男人費力地啜了幾口水，又被那女人托著腦袋緩緩躺下。
“顏兒，你母親身體好些了沒？”那男人艱難道。他身子隻有胸部以上尚有些知覺，但活動也很是不便，隻能靠旁人相助。
“還是老樣子，二哥今日已將藥材送過去了。等藥煉成，母親……應該就沒有大礙了。”那女人溫順答道。
“唉，你隨兒妹妹，整天出去亂跑。若她有你半分穩重，也要我能省下好多心啊。”
“我倒希望我能像隨兒一樣，無憂無慮，每天都開開心心的。”年輕女人想起了自己，神色黯淡。她想哭，卻沒有絲毫的淚水流下。
她的淚……早已幹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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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德郡，藏霧林。
“丫頭，又要去哪？”
“要你管。”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發，正含糊不清道。她左眉被一道粗長的疤攔腰切斷，那疤痕直延伸到了左耳下，破壞了少女英氣逼人的容貌。
她從小木屋的牆上摘下了幾柄劍來分別隨便晃了晃，最後還是拎起了桌上的一把造型獨特的彎刀別在了自己腰上。然後轉身一腳踹開了門，閃身離開了木屋。隻留下一個清脆冷冽的聲音回蕩在天地間：“殺幾隻蟲子，練練功夫。”
躺椅上的幹瘦老人一把掀開蓋在自己身上的毯子，顫顫巍巍地走上去要關那木屋的門：“唉，這丫頭。踹壞了不還是得你自己修？”
他望著少女逐漸遠去，又消失不見的身影，心道能有這麼個好徒弟陪著自己走完最後幾個月的路，也算是無憾了。
他伸出同樣幹瘦到皮包骨的細胳膊來，將門仔細關好，又操著自己微微抖動不休的雙手，插上了門栓。便回了躺椅，像方才那樣悠閑躺下，右手一撈，扯起毯子來在自己身上蓋好，閉了眼，緩緩睡了過去。
林間，少女遙望著已成了一個小點的木屋，咬了咬自己蒼白的唇，良久，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