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穀沒有動，背對著小穆的肩膀抽動了起來。
小穆聽著他壓抑的抽泣聲，心裏又何嚐不難受！
八年前自己逃出書院，走投無路的時候，正是孫黍一家收留了他。他早將孫家兄弟看成了自己親兄弟，把孫黍的獨子看成了自己親侄兒。
小穆也永遠忘不了孫黍夫妻緊緊相連的屍體：孫黍蜷著身子，懷裏緊緊摟著愛妻。孫黍的臉頰正貼著愛妻那被開了大片血洞的臉，右手手掌輕輕覆於她隻剩幾絲筋皮的膝蓋上……
小穆永遠也忘不了。
隻是，小穆還沒有來得及告訴他們他的真名。到死，孫黍他們也隻以為他叫穆卮，是青州人士。
小穆心中滿是苦澀，正猶豫要不要告訴孫穀時，懷中突然被擲了一個東西進來。是一個小竹筒，裏麵裝著雲州一個鹹水湖出產的鹽巴。
小穆抬頭看去，孫穀正一邊擦著眼淚一邊嘟囔著沙子雲雲，小穆也不拆穿他，隻是道：“這大鳥身軀如雲州本土的啾雷鳥，但爪子和鳥喙又有所不同，翅膀的花紋更是奇特，也許是啾雷鳥的變種吧。不過放心，能吃，而且根據我的經驗，味道估計不賴。”
說著小穆便麻利地忙活了起來，一雙手上下翻飛，不多時兩隻大鳥便成了光禿禿的，小穆用兩根削尖的樹枝一穿，再將樹枝搭在早已叉起綁實的簡易支架上。
孫穀不知何時湊了上來，正坐在小穆的身旁羨慕地看著他忙活，順便撥動了幾下底下的柴火，火苗便“呼”的一下竄了上來。
小穆不時轉動著兩根樹枝，孫穀呆呆地坐了一會，不知不覺中，夜幕便降了下來。
孫穀回過神兒來的時候，大鳥被烤得焦黃的表麵正發出“滋滋”的油聲，直激得孫穀“咕嘟”一聲咽下了口水。
而小穆，正一邊慢慢地轉動樹枝，一邊輕輕抖著小竹筒。鹽巴沙沙地落在了焦黃色上，粗糙的顆粒便粘在上麵化開了，融進了肉中。這些粗鹽巴隻是略鹹，鹹中帶點苦澀，最不同的是它含有一種微弱的麻酥辛辣感，算是雲州漓湖產鹽的特色。
待兩隻烤大鳥都均勻地撒過兩遍鹽巴後，小穆淡淡地說：“好了。”
早已食指大動的孫穀立馬取下一隻來，他剛要往嘴上湊去，樹枝的另一頭卻被小穆撚住：“小心，燙。”
孫穀“嘿嘿”傻笑了一聲，便大口大口的向烤鳥吹氣。
小穆靜靜地看著孫穀的傻樣，心中暗下決心：大哥，大嫂，你們放心吧！穀子和世延，我都會替你們照顧得好好的。世延的藥，也馬上就有著落了。
食畢，孫穀取下樹叉上的毯子，在火堆前烘暖了些，扔給小穆一條。然後他鑽進了毯子裏，將自己裹成一團，便如一個蠶寶寶般睡著了。
小穆披上了毯子，坐在火堆前，靜靜地看著火苗跳躍翻騰。
一夜無事不提。
清晨，小穆醒來，火堆已熄。
孫穀正攤開來躺在地上，毯子棄在腳邊。小穆走上前去，輕輕為他蓋好。隨後便鑽入旁邊的林子裏，酣暢淋漓地打了一通拳。
孫穀是被小穆推醒的，孫穀真懷念這個感覺。兩月前大家未入藏霧林前，他便日日是這樣被小穆推醒的。
孫穀起身，卻見小穆早已收拾好了一切，便自覺地胡亂將自己的毯子一折，就要往馬匹上的包袱裏塞。小穆伸手奪過毯子，展開來狠狠抖了一番，才把毯子折好，塞將回去。
孫穀隻是傻笑。
山下遠處隱隱有車隊的影子，小穆知道時候到了，便回頭囑咐孫穀：“記住，不要亂說話。”
孫穀忙做了一個表示封死自己嘴巴的手勢。
小穆解開拴在樹上的繩子，翻身上馬，向著車隊奔了過去。身後的孫穀急忙跟上。
待到離車隊還有一箭之地的時候，小穆放慢了速度，老馬“噠噠噠噠”地走近了車隊。
車隊裏早有眼尖的人看到他們，高聲呼喝到：“什麼人！”
小穆兩腿夾著馬肚，張開了自己的雙手：“在下與表弟乃是青州人士，前來雲州看望親戚，不奈迷了路途，還望各位指點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