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你可知道,這次運貨的商隊正好輪到劉記皮貨出人出車。我們的人之於劉記皮貨都是熟麵孔,若是螺心草丟了,他們那些知道內情的人難免不會往這裏想。至於造個假通告,你以為姑爺整日出去尋花問柳會消息閉塞?我們若是做的這樣明顯,便是再腦子不好用,怕也能猜到是我們搞的鬼嘍!”
初持祥一時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畢竟還年輕,經驗閱曆尚且不足。
“持祥啊!你大可不如此麻煩,計劃越是複雜周密,便越是容易露餡,更何況我們又不值得為這件說大不大,卻也說小不小的事情花太大代價,費太大心思。”張研經啜飲了一口茶水,微微潤了下嗓子,接著道,“姑爺在這井泉鎮呆了差不多也有四年了吧,方圓這幾裏地,久居此地的誰不知道他是個什麼德行?”
張研經把話說到這種程度,初持祥便明白了他的想法,才明白自己果然是想複雜了。
“那個新來的王二麻子,大名叫什麼來著?”張研經沒有抬眼,依舊是低頭啜了口茶。
可憐初持祥又懵了一下子,不知道老者的話題怎麼又跳到了王二麻子上。但他還是立馬答道:“回大人的話,王二麻子大名王秉誌。”
“這個……王……嗯……還是叫二麻子吧,順口。”張研經又放下了手中的茶具,目光掃向青年。這一次,眼神中沒有了那尖銳的審視感,卻多了幾分年長的人看待有為後輩的慈祥,“當初咱們點和堂招仆役的時候,王二麻子雖然字識的不多,但藥理卻明白得很,你可知道他這是誰教的?”
“屬下愚鈍,請大人賜教。”
“當年咱們大夏東征的時候,青澤整個亂了套,那個昏亂無度的青澤末帝帶著大批後宮和朝臣大舉向東遷徙,很多原先的大戶人家也舉族搬遷流離失所,沒搬遷的在兵匪馬蹄下掙紮啊!”
雖說張研經並沒有經曆八年前青澤的這一切動亂,但他也有所耳聞,不由得歎了口氣:“孫大的那個義弟,名喚穆卮的,兵禍前怕也是個富貴人家的小少爺吧,看他如今的學識和功夫,想必當年家風不錯,難得啊難得。嘿,那時整個青澤可都腐爛到骨子裏了。若是這還不滅國,留著過年呐!”
初持祥識趣地跟著笑了兩聲,又問道:“大人,那您的意思是……”
“讓這個消息傳到王二麻子耳朵裏,他自會知會孫家。還有,這次讓卓大嘴巴隨車,他從前也走過商道,輕車熟路,然後……”張研經突然閉了嘴巴,隻是笑眯眯地看著青年。
初持祥心領神會,立馬答道:“然後憑卓大嘴巴天性,自會知道這螺心草的來龍去脈,也會知道穆卮會知道。卓大嘴巴知道了,隨車的劉記人便都會知道了。穆卮的行動,他們也自會行個方便。”
果然薑還是老的辣,何須費太多心力,讓苦主自去搶回他們本應得的東西,堂主就算再過胡鬧,事後在大義名分之下也沒法掀起什麼風浪來。初持祥心裏正暗自佩服麵前的那塊老辣的薑,老薑卻突然把他喝醒:“還愣著幹什麼,再不去辦好,車隊可就出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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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人在快死的時候都會有些預感吧,當天夜裏,孫黍便懷抱著愛妻死去了。死得悄無聲息,小穆睜著眼睛坐了一夜,耐心辨認著林子裏嘈雜喧鬧聲中的危險信號。
一夜無事,難得的平靜。小穆已經無法再支撐住一場野獸毒物的襲擊了。甚至白天裏元氣岔道的暗傷還沒好。
待點點曦光透過交錯縱橫的枝葉遮擋而灑落在孫黍寬闊的脊背上的時候,小穆才發現,他的身體已涼。
小穆又花了半上午的時間擴大了葬坑,又費力將他們的屍體拖入其中。
他們很難分開,最終小穆便放棄了擺正他們的想法,隻讓他們相擁睡在他們的永眠之地。
小穆餓了一晚,又忙活了如此久,體力幾乎是耗盡了。為他們蓋上土之前,小穆先狼吞虎咽了一塊肉幹,也是大嫂用孫大哥路上獵來的野豬在林子裏熏幹的。
覆上土之後,小穆又為他們削了一根樹枝,刻上字。權當立碑了。
當然小穆還不忘剪下他們二人的一縷頭發,與那裝螺心草的瓷瓶一起,貼身收了起來。
那些頭發,將會與他們生前的衣物一起葬在外麵的世界,將來好讓孫穀和孫世延祭拜。當然小穆也知道,自己忙活一番來葬下的屍體也許還沒有腐爛完全便會被雜食的獸類掘出啃噬。
但,又有何法子。
孫大哥一家都是傳統的青澤人,死後絕不會樂意自己的屍首被焚燒成灰燼。於是小穆能做的隻有將土蓋的厚實些,以求氣味不會鑽到那些獸類的鼻子中。
小穆麵朝土墳跪在地上磕了三個響頭,突然聽見有人喊他。
小穆睜眼,望見了立於床邊的孫穀一臉焦急,正喚著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