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霧林深處。
地上有著層層疊疊的腐葉堆積,有時候踩上去甚至帶些柔軟的感覺。
一個青年正與一個婦人同行,二人互為犄角之勢,警惕地提防著四伏著的危機。
這青年不高不矮不瘦不胖,身形倒是勻稱精練。皮膚不黑不白不糙不細,五官也沒有什麼特殊之處,不俊不醜,隻是顯得有些堅毅而已。身著不起眼的青衣,足蹬江湖上常見的黑色麻底布靴,腰間別著一個粗布袋。他眉頭緊鎖,緊緊抿著線條分明的唇,似在思索著什麼。
“大嫂,有些不對。”青年突然開口,“這裏分明就是那百草集上所記載的地形,周圍所生長的植物也大致相符。但是……按地圖上的標記,我們現在離目標還有三天的路程。”
那婦人臉色蠟黃,長著一張刻薄多疑的唇。她眼睛不大,雙眼倒是分外有神。那張比同齡人多了不少皺紋的臉,也實在是說不上好看。樸素的灰布衫外套著一件顏色鮮豔的綠褂子,腰間同樣別著一個粗布袋,腳下也穿著一雙普通江湖人的黑靴。
“臭小子,你可別不承認。”那婦人的語氣與嗓音也透著點一副尖酸刻薄,正如她的麵相一般,“我們怕是走錯路了。藏霧林那麼大,又不是隻有那一個地方能長出螺心草來,我們這一個月來探了那麼多的地方,誤打誤撞找到了別處也不奇怪。”
青年苦笑了一下,眉頭依舊是鎖著。他摸了摸懷裏的一個小包,歎道:“可惜了,若是別處的話,我們提前備下的藥劑豈不是派不上用處了?”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怎麼,這一招還需要我來教你?”那婦人說話毫不客氣,順便還白了青年一眼。
青年早就習慣了這大嫂外冷內熱的糟糕脾氣,隻是再次苦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便抬腿跟上婦人的步伐。
“咱們……就把他那麼扔在那裏,不會碰到什麼危險吧?畢竟,他的右腿……”婦人突然心裏沒來由的犯慌,擔心地望向了青年。
“臭婆娘,你會不知道?”青年捏著嗓子,學那婦人之前的語氣裝模作樣打趣道,“那樹牆正是幾隻大獸領地的交界處,孫大哥能遇到的都是些小家夥,能自己處理。”
那婦人聞言眯起了自己的小眼睛,心中思索該怎麼反擊這翅膀長硬了的臭小子,那青年卻伸手比劃了個“安靜”的手勢。
婦人神情一凜,她也聽到了遠處冥冥中傳來的一聲獸吼。
二人迅速交換了一下眼神,便已明曉雙方接下來的行動。
這一月中,三人的配合越來越嫻熟,無需多言,需要的僅僅隻是一個對方的眼神。
婦人首先向著那從灌木潛去。
雖說是灌木,它們也長得極為茂盛高大,連綿一片,在直插天際的古樹下吸收著灑落下來的陽光茁壯生長。
若是不出意外的話,螺心草,就在其中。
螺心草生長條件十分苛刻,必須在靈氣氤氳充溢又流動不止聚而不凝的寶地才能成活。
這樣的寶地,也常常是某些靈獸的領地。
這倒不是因為螺心草會像那些其他天材地寶般擁有守護靈獸,畢竟螺心草的效用隻在它作為中間成分來調節相互衝突的藥性時才能顯現出來,它本身既無充裕的靈氣,也沒有顯著促進能力提升的妙用。隻是,靈氣充裕的寶地被靈獸占據,幾乎已經是藏霧林裏的一條鐵律了。
青年閉眼,身子重心緩緩下沉,直至蹲跪在地。他雙手皆插入了自己懷中,裏麵的中衣被他縫滿了暗格,暗格裏也大半是他自己親手製作的小玩意兒。畢竟,他修為平庸,若遇上不敵之時,也隻能靠些外物攻禦。
青年的心神牢牢拴在了那婦人的行動上,同是又時刻注意著四處的風聲草動。
婦人一頭鑽進了灌木叢中,除了“沙沙”的草木相接之聲便再無其他行跡。
青年的額頭隱隱滲出了細密的汗珠,他的識海不再混沌一片,而是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光輝。這片光輝說不上是什麼顏色,隻是仿佛由很多細微到幾乎不可見的各色小亮點組成。而那婦人消失的方向,則出現了一個明顯有別於周圍環境的光暈。
正是濁音篇記載的微芒視界。
隻可惜螺心草靈氣不顯,這方法無法將它從眾多花草中分辨出來。青年想。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青年淺薄的真氣幾乎要撐不住這微芒視界。他的汗水已經在順著鬢角和臉頰一滴滴敲落在腳下的腐葉上。
“啪嗒”
“啪嗒”
……
渾濁的淡白光暈已經緩緩轉了一圈,它在某處停住了片刻,接著,便快速向青年的方向移來。
青年心中大喜,知道大嫂已經找到了螺心草!
他緩緩睜了眼,眼前的漆黑漸漸褪去,識海中繁微的光芒也逐步趨於混沌。
於是,青年見到了令他驚駭欲絕的畫麵:
一頭灰黃底紋玄色斑點的幼年靈豹,正蹲伏在灌木叢邊,與自己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