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的林子沒有絲毫的人聲,隻有些許藏霧林本身的聲音。於是孫黍撩起短衫的下擺,瞥了一眼自己腰部的肌膚,幾縷淡紫,如同整條右腿一般。
他知道自己已經走不出這裏了,孫黍又歎了口氣,他覺得今天的自己歎氣要比往常多一些,而今天的自己似乎也比往常老的快了些,明明,今年還不到四十歲,是……三十七還是三十八歲來著……孫黍忍不住又歎了一口氣,他恨自己不能再像往常一般照顧自己的妻兒了,甚至……若不能順利找到兒子需要的藥,醜婆娘今後豈不是……不過……按點和堂的人說,現在離螺心草生長的位置大概也不遠了吧,兒子的藥終於是有著落了。
至於自己,也許……事情有轉機呢,也許點和堂能配出環斑蟒蛇毒的解藥,又恰好被我趕上了呢……也許……讀過很多書的小穆想起來了其實有一種草可以遏製這毒性,又恰好在路上摘到了呢……也許……孫黍的思緒飄遠了,終於靠著樹牆的牆根睡著了。
在單獨一人的情況下毫無防備地睡倒在這藏霧林裏,可是一種十分危險的情況。前人們已經用他們血淋淋的生命告誡了後輩,哪怕這裏是幾隻大獸領地的交界地帶,較為安全。
但孫黍還是睡著了。在疼痛與警惕小心的狀態下他已經很久沒有休息好了,因為他視自己為頭羊,就必須保護著其他人不受傷害。但剛剛的鬼叫草狠狠地刺激了他的精神,隨之而來的鬆弛讓他再也支撐不住,他幾乎是一合上眼簾就睡著了。連日來咬牙苦苦堅持的神誌早到了該崩潰的時候。
有腳步聲由遠及近,這腳步聲急促而沉重,明明隻有一個人的腳步聲,卻仿佛承擔著兩個人的重量。
孫黍依舊沉溺在睡夢之中,絲毫不似一個老練的獵手。
在夢裏,兒子的病終於治好了,醜婆娘也破天荒的賞了他個好臉,他剛把吵鬧著的兒子打發出去,要和醜婆娘好好親熱一番,突然聽到小穆那臭小子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響的那麼近,那聲音也悲痛而焦急。
孫黍沒由來的心裏一慌,一時竟不能分辨出來自己身在何方。睜開眼來,恍惚間隻見小穆正跪在自己麵前,身上大片的血跡斑斑點點,臉上髒兮兮的淚痕交錯縱橫。
孫黍聽見自己的聲音顫抖著說:“你……身上這麼多血,這是……傷著哪兒了?怎麼……怎麼不見你嫂子?”小穆哽咽著,半晌說不出話來,隻側開了低垂著的頭,眼淚大顆大顆落了下來,滴在了孫黍的腳邊。
孫黍努力晃了晃昏昏沉沉的腦袋,順著小穆麵朝的方向看去,眼見的竟然是一副殘缺的屍體!孫黍如遭重擊,“噌”地一下站了起來,可傷腿吃力不住,眼看著就要跌倒,小穆立馬起身上前一步扶住了孫黍,孫黍卻一把將他推開,然後身子軟軟地倚靠在了樹牆上。
這個漢子的眼睛緩緩閉上,渾濁的淚水卻忍不住的從臉上滑落,濡濕了根根鐵絲般虯結雜亂的胡須。
“大嫂她……她……”小穆哽咽道。
“你居然還有臉回來?還有臉站到我跟前來?”
孫黍啞著嗓子咆哮了出來,他從來沒有感到這麼憤怒過,但他怒的不隻是小穆,同時還有無能保護妻兒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