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不喜歡美麗美好的事物，羋羽亦然。
羋羽自幼熱愛繪畫，從接觸國畫繪形到繪意，到後來的學習西方繪畫方式，雖說不上博古通今，好歹也算是頗有了解。
小時候隨著經驗的增長，一昧認為自己的肖像畫登峰造極，長大後才明白，這種想法愚蠢而又幼稚，不曾深入了解一個人，你便永遠繪不出他的樣子，所畫人像也隻得堪堪成為景色之列而已。
停下手中的筆，羋羽隔簾望向蘅，問道：“你可知公子昔遲的為人？”
“回夫人，奴婢所知天下人亦知也。”
“且一一道來。”
“天下四公子中，以燕公子昔遲最富盛名。幼時作為燕紹王次子被送與衛國做質子，後被衛人親自送回。數年後出兵伐衛，衛國大敗，失去落霞山以西的三座城池。燕紹王大悅，遣千乘華蓋相迎，風光無二。曾有刺客前來刺殺公子昔遲，卻知其勸諫燕王減賦稅，輕徭役，乃大善，自覺羞愧難當，觸柱而死。公子溫潤如玉，禮賢下士，善納諫言，士人尊之敬之。”
竟有如此好名聲。羋羽卻覺得如此僅是表麵現象，一稚子尚且能周旋於兩國間，心智與才華不可或缺。一隻笑麵虎，羋羽偏偏想畫出其陰暗麵，無論是凶橫惡煞還是皺眉盛怒，想看看除笑容以外的其他表情，想撕掉那張虛偽的麵具，想打破那神態自若的從容。
當然，隻是想想。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互不打擾，相安無事才為生存之上上策。
“公子前來青瀾院與鶴夫人共用午膳。”門外傳來侍從嘹亮的聲音。房內幾人措手不及，立即整了整衣襟，理了理鬢發。唯有羋羽，飛速將縑帛卷起，置於數卷竹簡下，命人拉起隔簾，又匆忙迎向門口。每每作畫都以簾遮擋，以免被窺之，雖說有點此地無銀三百兩的感覺，但總比被直接發現好。
一眾侍女端著托盤魚貫而入，亭亭地站在兩旁。燕昔遲一襲黑衣颯爽，麵若白玉，唇紅齒白。
“不必拘謹，落座罷。”明明笑如三月春風，眾人癡迷，羋羽卻止不住打了一個寒噤。公子昔遲似是發現，又視若無睹。
“然。”羋羽強裝歡笑。
桌上梁飯肉羹，她尚未伸筷，公子昔遲已夾了一塊肉置於她碗中，四周侍女皆驚，他開口，聲音幹淨而醇厚，“此為剛送來的活魚，肉質鮮美。”
羋羽不言不語，徑自動筷，緊張的手微微顫抖。
“緣何如此惶恐？”淡淡鼻息拂過耳邊，仿若心事被人知曉，臉蹭的一下沒出息的紅到耳根。
六根清淨，六根清淨，六根清淨。心裏默念，吞下一口口水。
“首次與公子共桌，受公子關愛，欣喜不已，故萬分惶恐。”
此後，連續幾日，他日日前來，溫和如茶的態度令人沉醉，羋羽幾乎快要忘了前些天對他內在的推測。言語交談之間也變的熟撚起來，倒有種高山流水遇知音的感覺，她欣賞他的書法，鸞翔鳳翥，汪洋恣肆，有種學徒對大師的崇拜，若不是僅殘存著些許理智，恨不得將畫拿出一同探討，可畫全是尚未完成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