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歌是好的,它的好不僅在於讓你擁有詩意的氣質,有時它甚至是一個寫作者的底氣,這也是許多優秀的小說家,先前都寫詩的原因吧,比如阿來,比如畢飛宇。
謝誌強:針對一篇小說連續追問,我的用意是想給讀者朋友傳遞你在創作中的秘密。我是個文本細讀主義者(完全杜撰了個主義),我會特別留意作者給人物裝備了一個怎樣別致的細節。《青絲》中,長發細節有意味。兩個女人剪長發,是無意或有意的告別。而蕭楊潛意識中鍾情的是長發。小說中對長發有多處細部的點描,不同境況有不同的意味。而長發(甚至一根長發)是那麼脆弱,暗示人物之間的關係和命運。我記得有人問海明威:《老人與海》有什麼象征意味?他矢口否認所謂象征。那麼,從《青絲》裏的長發,你是否有意識地往寓意上寫?或者,試圖表現出些許意味來?因為,我看出了你的筆在往那方麵使勁。
徐海蛟:一篇小說,一定會有各樣解讀。所以,有時我想小說該是寫給知己看的,或許隻有少數人才能讀到裏麵的指向吧。但小說又是要呈現到大眾麵前的,便期待,更多讀者能讀出許多暗藏於文字裏的匠心。確實,上麵也說了《青絲》並非是一個靠離奇情節支撐起來的作品,那麼有關“青絲”的一切寓意可能就顯得重要了。
青絲是什麼呢?其實頭發在我們漢民族的語境下曆來有諸多指向。你看我們有那麼多關於做頭發的動詞:綰、結、挽、理。光是女性的發髻,就有盤螺髻,秋蟬髻,倭墮髻,拂雲髻,飛鳳髻……古代文人們“閑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可見青絲其實就是情思,剪不斷,理還亂。所以,一個人要遁入空門,首先剪去的是滿頭發絲。青絲意味著糾纏不去的情意,這是小說最初淺的指向。我花了許多心思來寫頭發,一團亂發引出的矛盾,一地落發引起的不安,看起來都是那麼小的事。可這就是細碎而低下的生活,煩瑣零亂。而另一個層麵呢?男主人公蕭楊喜歡長發的女子,其實預示著他向往內心柔軟的狀態,他對生活是有幻想的。長發飛揚的印象又是越出塵囂的,在《青絲》中林晴的一頭烏發意味著詩性的東西,意味著在少年時代就潛藏在蕭楊心裏的愛情的樣子,而李可語剪去的那頭長發呢?那是一個女人麵臨婚姻後的姿態。當然青絲的另一個指向是人與人在現實裏的緊張關係——猶如那個成語所描述的:千鈞一發。在現代社會裏,有時結發夫妻是脆弱的,婚姻並不是患難與共。這樣的“結發”就成了某種意義上的捆綁,若要掙斷它,也是輕易的。隻要稍一用力——譬如第三者遺落的一根長發,就足可以讓蕭楊與李可語的婚姻瓦解了。而愛情呢?同樣脆弱,雲中漫步者,時常會跌入現實的深穀。《青絲》最深層的寓意是什麼呢?我想我要闡述的是現代人詩意的缺失以及守侯婚姻與守望愛情的不易。婚姻是瑣碎的,而愛情則是易碎的。
所以,這些用心在你細讀主義的目光下還是悄然顯形了。我希望讀者的目光也能像信奉細讀主義的謝老師這樣,讀到故事後麵的指向。
謝誌強:荒誕小說的方式是不交代原因,於是,“一天早晨,可怕的事發生了——耳朵不見了”。這是類似卡夫卡《變形記》的方法。接著的問題是“很多人試圖大聲說話,但誰都聽不到別人在說些什麼。”顯然這是一個假設,或假定。接著,人與人之間的溝通、交流發生了變化——蔚為壯觀的手語,而且,出現了歧義和誤讀。你寫出了失去耳朵導致的種種可能的困境。你在打開這個荒誕故事的情節時,情節的走向是去探詢耳朵大逃亡的原因、去向,由這樣情節打開的方向,《失蹤的耳朵》漸漸靠攏了童話。同時,表現出了童話般純淨的詩意。我想說的是,純粹的荒誕小說情節的走向將是另一種麵貌。城市的鬧和森林的靜,耳朵飛去的方向,也是城市居民心靈深處向往的方向。耳朵失蹤的故事,可以兩種方式打開,其結果之一是失蹤的耳朵進入了童話行列。你怎麼生出耳朵失蹤這個神奇的想法,從而構思出這篇童話小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