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建築師的尊重,或許也能相應移植到對其他宗教建築的寬容度上。摩爾人征服安達盧西亞時,曾與最後淪陷的科爾多瓦達成協議,城內修道院的一半得讓給新建清真寺,可牆內一半人誦讀《可蘭經》、另一半人默念《聖經》的場景勢必怪異,這樣虛假和諧的樣子也就無法長久。等到1236年天主教勢力卷土重來,徹底奪回自己土地的西班牙人也曾容忍了異教痕跡近300年,才終於在16世紀,對大清真寺進行大規模改建,中心位置被掏空成了由主禮拜堂和唱詩班席位組成的大教堂,宣禮塔被逐層削尖並掛上了鍾群。然而,這裏的阿拉伯痕跡已然太過完美並且根深蒂固,再是幾百年的研究論證,也隻能將它推向不倫不類的審美反例。曾被保守教派說服開始改建工程的國王查理五世,變得無比悔恨,“你們為建起一些在我國到處都有的東西,而破壞了再也無法找回的東西”。隨即出手製止了對大清真寺的進一步破壞。
禮拜堂外的寧靜橘園曾是清真寺的潔淨場所,如今變身的教堂庭院裏,有一株低矮並幾乎枯死的橄欖樹,被鐵欄圍起。窮矮矬的它毫無姿色,絕非齊豫心中那遠方的橄欖樹,卻吸引著被各向導召到其邊上的遊客合影留念,上方的一小撮綠葉隨風微顫著,似乎隻有它們見證著數千年的山河改色、愛恨情仇。
猶太區牆上的盆栽競賽
午後,相較毫無陰影蔽日的瓜達爾基維爾河兩側,人們更樂意隱入Gran Captan大街一側迷宮般的猶太區。卡拉荷拉塔上的旅遊團大軍撐著傘,浩浩蕩蕩踏過古羅馬石橋;大清真寺和基督教國王城堡裏求知累了的背包客,也帶著盡快搞定一杯冰可樂的夢想相約而來了。可是,自大的美國人居然把新租的歐寶塞了進來,無論再怎麼將後視鏡往裏掰,前輪也死死卡在了白牆邊,即便敢拿出拆毀曆史遺跡的勇氣轟足油門,也照樣動彈不得。要不以人為本,幹脆掀開車頂先救出車主?可大型工程車輛更是不可能進來。“幹脆讓他和歐寶在這裏,也成為曆史的一部分,若幹年後你的後代可以給遊客解說,‘又一個千年後,美國人入侵並留下了這麼個科技小教堂’。”我跟大衛開著玩笑。
幸好,阡陌的巷道可以讓人繞開歐寶這個“最新遺跡標本”,進入科爾多瓦最為迷人的一座座隱蔽庭院。因地製宜著,這片狹窄舊城區的花兒也沒占用任何土地麵積,而是爭奇鬥豔地掛在牆上,窄巷牆上齊刷刷排開而去的盆栽還隻是歡迎隊列,庭院裏的高牆才是一輪輪大型園藝競賽。每年5月的上半月,是競技最瘋狂的時候,不管是經營工藝品和咖啡的園子,還是私人宅邸,都紛紛掛出“歡迎參觀”的庭院標記,旅遊局準備足最新的庭院地圖,然後等待專家的評點和來賓的票選。可惜,幾乎可以打造一檔“西班牙好庭院”電視綜藝秀的科爾多瓦,在角逐2016年歐洲文化之都的路上,在一片打抱不平的爭議聲中,敗給了北方的聖塞巴斯蒂安。
由於千奇百態的盆栽紛紛爬上了白牆,原先居民窗邊的爬山虎和葡萄藤就顯出弱勢。牆上的姹紫嫣紅像是夜店的炫目燈光,投射下的黑影伴著噴泉的水聲起舞,等噴泉剛安靜下去,操著古典吉他的安達盧西亞男子繼而以精彩的輪指,攪動起之前沉悶的空氣,如果再來個胖女人或中年男,在分寸之間狠命拍掌和踢踏,就真成了又一番弗拉門戈如血的哭泣。
當然關於這一街區漂泊的故事,早不屬於庭院裏的慵懶居民、能工巧匠和吉他大師。雖然叫做猶太區,但這兒的原住的猶太人,早於1492年西班牙徹底光複後,就在國王斐迪南和皇後伊莎白拉的令下,要麼改宗天主教,要麼從此被驅逐。安達盧西亞現存惟一一座猶太會堂Sinagoga,從光複那年就成為狂犬病醫院,盆栽旁的希伯來文題字早已模糊難辨;Casa de Sefarad庭院倒是從故紙堆中立起一座小巧猶太音樂和文化傳統博物館,隔壁餐館的蔬菜涼湯伴著幽幽花香,以現實的美味,將人從苦大仇深的流離故事中扯走。
交通
科爾多瓦擁有地區性小機場,所以乘坐飛機前往並不十分方便。不過這裏與馬德裏、巴塞羅納、塞維利亞、格拉納達等地均有方便的火車往返,也有AVE高速列車連接,隻不過票價相對較貴。火車站位於市區北部,去往大清真寺並不遙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