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仇是不能算了的。
陳雀乖覺回答:“被主子關起來了,尋常人不能去瞧。”她語氣微頓,又道:“不過若是夫人去,也沒人敢攔著。”
我問:“你主子如何處置的她?”
陳雀直視我的眼睛,紅唇微啟:“主子說要等夫人回來,所以還給她留了一口氣。”
彼時我尚未理解這個留一口氣究竟是處置成什麼樣,但當我見到錦玉的那一刻,我才恍然這口氣,也僅僅是一口氣了。
——
金陵連綿不絕的雨終於停了下來,接連兩日的晴天,使得院子裏潮濕的味道消散了。
我對陳雀表示,自己想去看看錦玉。聽說錦玉被祁夙關在地牢裏,等候我的發落,也不知道現在過得淒慘不淒慘。
陳雀微微一愣,然後點了點頭,語氣很乖巧:“夫人想去,自然去得。”
然後便在下午時分,陽光溫暖,帶我轉過幾個回廊,來到一處大院子,內裏有專人把守,很是森嚴。
陳雀為我遮一把紙傘,遮擋住略顯刺目的陽光。
本以為要被盤查兩句的,卻未料半句話都沒說,看守的人似乎是認得陳雀,直接放行了。
地牢不大,冗長的地道隻能允許兩人並排而行,多一個人都無法走,一走進去,一股潮濕的味道撲麵,我掩住口鼻不由得蹙眉。
陳雀自袖中取出一些香粉,一邊走一邊撒:“夫人,這地方常年陰暗,金陵又多雨,味道自不會好,您多擔待。”
香粉散於空中,那股潮濕味道也被蓋住了。
我不由得對陳雀多瞧兩眼:“你倒是有心了。”
陳雀微微一笑,也不多言。
走了不多時,便到了地方。
我瞥眼見地上食盒裏的粥都已經變了顏色,啃得半塊饅頭上還有血跡。
嘩啦啦——侍從將牢房打開,裏麵似乎有黑影在動,黑漆漆的,也瞧不清楚。
雖然之前早有心理準備,按照現在祁夙心狠手辣的情況,錦玉可能會被打的很慘,但待我走近後,卻還是被眼前的情形嚇了一跳。
錦玉被拴在地上,厚重的鎖鏈壓在她纖細的脊背上,她已經很瘦了,可以用瘦骨嶙峋來形容,長發披散著,掩蓋住了她本來很秀致的臉。
見有人進來,她抬頭瞧了瞧,複又低下頭去。
我欲走上前,陳雀虛攔了我一下,微微笑道:“夫人可得當心點。”
我說:“你到外麵等我,我自有分寸。”
陳雀沒有反駁我的命令,隻是遞給我一把匕首,平淡的對我說:“那夫人保護好自己。”
我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還是接過了匕首。
陳雀出去,牢門闔上,屋子裏多擺了兩盞燈,照亮了大半的區域。
我說:“你這副模樣還能活到他把我抓回來,實在是不容易啊。”
地上的人並沒有什麼反應,好像她已經聾了,什麼也聽不見了。
我又道:“你妹妹有機會找回來,她可能沒有死。”
錦玉終於抬起頭看我,身上雖然汙穢,但一雙眼睛很亮,裏麵充滿了希冀,可是刹那間便摻雜了不信任的神色。
我挨近她,俯身蹲下,直視著她的眼眸:“錦玉,如今隻有我能救你……”壓低了聲音對她說:“告訴我,劉陵關在哪裏?”
東邾被祁夙關起來,我左思右想,覺著應該是這裏,金陵城裏絕沒有哪個地方會比這裏更森嚴。
錦玉似乎是一愣,顯然沒料到我會問這個。
她張了張口,我這才意識到她已口不能言,心口一緊,祁夙竟然狠心如斯。
我將匕首遞給她,示意她寫下來。
錦玉想了想,在地上給我劃了幾下,我辨別一下,發現她是在畫這個地牢,從門進來,拐過幾個彎,在我們現在的位置打了個叉,然後又往前畫,七拐八拐打了個圈。
她衝我筆了個手勢,示意我那裏有四個人看守。
我低頭思考了一下,發現暫時沒什麼好辦法,我的二丫也還沒有下落,褚鈺在烏衣也不知道近況如何。
我打算將匕首拿回來,這光景錦玉卻衝過來,在我還沒有反應的時候,刀子楔進了她的心口。
溫熱的血順著刀柄流淌在我的手上,順著手腕漫過衣袖。
滴答——血滴在地上,我如夢初醒,連呼喊都不行了。
錦玉仰躺在地上,心口汩汩的冒著血,濃鬱的血腥味撲鼻而來。
陳雀不知何時走了進來,站在我身後,安靜的立著,對眼前的場景平靜而視。
錦玉神情渙散間,我無聲的筆了個口型,謝謝。
不管怎麼說,她念及舊主的情誼,將東邾的下落告訴我,該謝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