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宮的生活委實很是無聊,我記不得之前七年的狀況,包括我如何嫁給了褚鈺,如何在這後宮度過了七年的無聊時光,就連我幼時的事情也全然忘了個幹淨。
問起碧拂我的父母,她說都在戰爭中死了,我原是將門之後,合族隻剩我一個與其他的旁枝末節。
感情自己身世如此可憐,我捧著心口想要真切的悲痛一番。然而就算是聽她這般說起,我心中仍舊無半分共鳴,錘了錘頭,發現還是沒有任何悲傷情緒,就好似她說的不是我的故事,而是別人的。
“娘娘不必著急,這些記憶婢子慢慢和您說,醫官也說不能操之過急的。”碧拂的語氣一如既往的溫和,對於我這個毛病她總是表現出極高的耐心。
我點點頭,心中多少有點沮喪:“我想出去轉轉。”
碧拂遲疑了一下:“婢子要去回宣明殿的話,您能否等婢子回來呢?”宣明殿是褚鈺的書房,給皇帝回話自然是耽誤不得。
我擺擺手說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隻在宮內轉悠,不去別的地方。”
碧拂小覷了我兩眼,終於鬆了口:“那好,婢子派幾個侍女跟著娘娘,不然婢子實在不放心。”
為了出去放風,我隻能同意。
碧拂走後,秉著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思想。我故作威嚴,將隨行的侍女全都打發了,獨自一個人悠哉的逛著昭陽殿。
昭陽殿分東西兩閣,東閣內有含光殿,西閣內有涼風殿。廊閣之間,流水潺潺,香草萋萋,仿佛是另一方天地。
以上是碧拂給我介紹的,而我隻覺得台階上的白玉明晃晃的有點刺我的眼。
我在宮內閑逛,腦海中不自覺的想起自己的封號。熙妃,隆稱赫奕曰熙,看起來確實是個寵妃該有的好封號,殊不知日後正是這個字讓我恍然想起了一切。
不知不覺間天色已經很暗了,我走到一間屋子前,腳步就停了下來。
我站在屋子門口仔細的想了想,終於想起這裏是我的書房。
碧拂是帶我來過的,說這裏出了書就是書,並沒有什麼特別的。
鬼使神差的我推了門,薄薄的灰灑下來,鼻腔一癢,我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這地方,沒人打掃的嗎?我想著等下回去,要告訴碧拂好好打掃下這裏。
進了屋子,我看到一方黑漆的案幾橫在氈席上,桌子地上都是書卷。
我撿起一本,淡淡掃了一眼。
金史。
想起褚鈺的國就是喚做金,好奇心驅使我伸手撚過這史書兩頁,看到金國曆史在長安定都追溯二百餘年時,撇了撇嘴。
我也不知道我為何要做這個表情,似乎是以前的我看到這段話也會這樣做。
我覺得滑稽又陌生。
又翻了一頁時,手指被書頁劃破,鮮血在那頁紙上沾了下,染了血汙。我用袖子抹了下,便托出一道紅印。
這本書還真是新,看來以前的我也不喜歡讀史吧,都沒怎麼翻過的樣子。
我深吸了一口氣,拿了一盞燈,尋了火折子點燃,室內昏暗,窗子皆墜了厚厚的簾子,幽悶靜謐。
我轉身走到這書房的內室,一張矮榻,一床素幔,這裏很空,大約是我讀書讀累了小憩的地方。
確實如碧拂所說,沒什麼特別的。
剛舉步要出去,一個身影就立在我麵前。
我驚叫一聲,燈盞落地,蠟燭摔成兩半,滾在腳邊。
是碧拂。
她將燈座拾起來,尖利的燈錐在陰暗中發著奇怪的光澤,她開口,語氣幽幽的聽得我毛骨悚然。
“娘娘,婢子喚了您好久,怎麼不出聲呢?”碧拂將燈座擺好,轉頭對我說:“可叫婢子好找。”
我驚魂未定,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回答她:“我沒聽見。”
碧拂看了看我,臉上那麼似笑非笑的神情終於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我所熟悉的溫婉:“都怪婢子突然出現嚇壞了娘娘。”
我的心沉了沉,平靜下來,往外室走去。
“我其實是想來找幾本話本看看,不然實在無聊死了。”
碧拂笑了笑:“話本啊,您等等。”說著淺碧的衫子一閃,到那邊的書架去尋話本了,不多時候便抱了十來本,每一本幾乎都不新了。
我問她:“我以前是不是也很喜歡看話本啊。”
碧拂笑著點頭:“當然啊,陛下也喜歡看,不過更喜歡您講給他聽,以前在……在宮裏就是這樣的,那時候您還沒失憶。”
她語氣裏奇怪的停頓,讓我心裏劃了個弧。
回去的路上,我看著簷角台階以及周遭,努力的記著路,可轉了幾個回廊之後,便什麼也記不住了。
我有點沮喪,不過看著碧拂手裏的話本,心情就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