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鏡無台,我無明鏡
化夜色為酒,靜默如佛
傾聽天地愛之顫音
夜幕漸漸降臨了。冬天的日子就這樣,白天短,夜晚長,才盼到黎明就得做好迎接黃昏的準備。沒有文娜,我獨自呆在屋裏很無聊,正準備出門,村裏兩個小夥已經衝進我屋裏。他們都喝了點酒,嚷著說今天忙壞了,現在事情都辦完了,讓我去檢查一下,跟大家喝兩杯。
我已經看到他們一天的工作成績了,小院裏出出進進多少趟了,又是拉東西又是抬桌椅的,忙得不亦樂乎。說是小夥子,年紀已不小了,三十來歲,可能長期在外麵打工,普通說得挺流利。他們拉我去教室裏喝酒,我笑著說剛好還沒吃飯呢,就帶了包煙隨他們而去。
廚房裏幾個男女也忙了一天了,又切又砍又剁的,我早已看得一清二楚。雖然文娜說我什麼都不用管,雖然我對這場婚禮感到非常別扭,但我確實為他們的操勞而感動。一切都是文娜在安排,我隻有服從的份,我不想讓她失望,不想讓她在鄉親們麵前失去麵子,更不想讓那些孩子們發現眼巴巴盼歸的阿爸是個冒牌貨。如果他們知道我是個有婦之夫,知道我在騙文娜,知道這次來是逮捕文娜的,我估計他們會活活吃了我!
我笑著給大家發煙,給他們說著感謝的話。幾個男的笑眯眯地接過煙,幾個女的故意不滿地搖著頭,說她們幹了一天活了,既不抽煙,又不喝酒,而幾個男的光是磨嘴皮子,又吃又喝的,非要讓我給她們發糖吃。我很尷尬地摸著口袋,掏出錢來說發點辛苦費。她們擺著手慌亂拒絕著說不是這意思。一個叫苦巴的漢子拿起一塊肉,往一個喊得最厲害的女的嘴裏塞,還對我笑著說拉毛最喜歡吃這個。
幾個人嘻嘻哈哈地鬧著,頓珠大爺不停地喝斥著,雖然我聽不懂他們說什麼,但估計就是沒有規矩,沒大沒小的諸如此類的話。
教室裏一個桌子上擺著一臉盆羊肉,插著幾把刀,旁邊放著兩瓶酒,還有小龍碗。桑仁大哥也在教室裏,一邊給我介紹大家,一邊說文娜特別想用藏族最古老的規矩辦婚禮,但很麻煩,許多當地人也已經搞不清什麼是最古老的規矩了。加之我和文娜的情況比較特殊,所以該簡化的程序就簡化了、該保留的程序都保留了。
一個叫紮巴的小夥子,也就是剛才來叫我的其中之一,他說這幾天村裏都圍著我們的婚禮轉,大家簡單劃分了一下,二十來戶人家,東邊的十戶當娘家人,西邊十多戶當婆家人,分別幫助給我們準備婚禮。
另一個叫鵬措的小夥告訴我,他們都是婆家人,今晚就得在這等到天明。昂多、才讓幾個人已經和“瓦日哇”牽著馬兒、羊兒到旦周家裏娶親了。又說反正都是本村人,來來去去一家子,娶親是禮數,喝酒是正事。
剛才那個要糖的女的拉毛端飯上來了,有燒饃還有熬飯,又說這幾天大家輪著請我們吃飯,一方麵是歡迎我的到來,一方麵也是在行規矩,請姑娘作客,答謝親朋好友。
我突然明白文娜分送我的禮物時弄得那麼精細了,開始她是隻顧著孩子們,後來是想到這婚禮程序了。我突然發現我太吝嗇了,看似購買了一大堆東西,還不夠文娜分配啊。哎,要是多購買點就好了,起碼也把車箱塞得滿滿的,讓文娜不至於精打細算了。
“哎!辛苦你們了!”我一個勁地感謝著大哥,一邊端起酒碟給大家敬酒,表達我的誠意。
“按我們的老規矩應該在羊圈裏待客,那是最好的。隻是現在時代進步了,我們改到教室裏了,那才是最好的地方。”桑仁大哥估計是這邊管事的,一邊不時算計著明天“吃喜”的人數,一邊給他們交待著事情。教室裏原有的桌椅都拚到一起了,隻湊了四桌,有些凳子還是從他們家拿來的。
他們問我有什麼講究有什麼忌諱的,問我們漢族的婚禮程序還有哪些必須放進去的。我的心裏不停地亂跳著,那還有心思考慮這些,隻說一切聽大家的安排,一切按照文娜說的辦。又說明天要和文娜給他們多敬幾杯酒。他們又開始爭著說兩個“拉紅”不知道水平咋樣,要是打扮好了,文老師肯定和仙女一樣。
頓珠老人在一邊就著烤箱取暖,一邊聽他們說話。對我抱怨說現在的年輕人早把老傳統都忘掉了,按照以前的傳統,結婚那得一個多月準備,怎麼能這樣匆匆忙忙。又說我和文娜時間太緊張了,一周前才告訴他們我要到來,才開始忙著準備。
我心說我能來不來,一周前文娜都沒譜,那敢亂講啊。又解釋說其實我和文娜已經旅遊結婚了,但文娜特別想來一次原始的少數民族婚禮,才讓大家費心了。頓珠老人說結婚這麼大的事,不辦婚禮那能成,旅遊的不算。這些托詞文娜已經給我交待過,免得我說漏了嘴。
過了一會,寺時的兩個阿卡都來了。老阿卡說明天要好好念經為我和文娜祈福。小阿卡嘻嘻哈哈的,一來就和大家聊成一片。他們對文娜很尊重,一口一個文老師,對我一會兒叫“木華”,一會“新郎官”。我聽得暈暈乎乎的,問文娜這會該忙啥?她們說文老師這會在旦周家裏,估計吃完了飯和幾個“阿佳”聊天呢!
幾個女的早早睡覺去了,幾個男的一邊聊天一邊喝酒,劃拳行令。他們拉著我讓喝酒,頓珠老人喝斥他們沒規矩,說我喝醉了明天誤事了咋辦。他們一會用藏語,一會用漢語。現在好多地方藏族小夥打工、上學,與社會接觸麵更廣了,他們保持著自己的母語,又把漢語中潮流的詞彙不斷融合進來,所以聽起來也不太吃力。
因為文娜一直說我在國外,他們便要我講講國外的故事。沒辦法,我隻有撒謊,我拿出自己的所知所學所得,天南海北地胡吹,以一個經曆者的角度談國外的世界,告訴他們這個世界那裏都一樣,到處有好人到處有壞人,外國也有誌願者,也有和文娜一樣的善良的女人。我說我將要帶著文娜去出國,去一個美麗的地方,也是一個非常貧窮落後的地方,那裏有許多許多的孩子需要照顧。
他們早知道我要帶文娜走,但聽我講時依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他們說這裏的孩子們更離不開文娜,希望我們長久地留下來。我無奈地告訴他們,那邊可憐的孩子更多,我必須要回去。再說文娜是我的妻子,我不想和她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