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呀、呀”著,表示認可我的意思。說兩口子經常分開也不是辦法,文娜這麼喜歡孩子,肯定也想自己生個孩子。他們邀請我和文娜以後有空就來看他們,帶著那邊的孩子,看看這邊的孩子。我笑著說會的,隻要有時間就來,但不知什麼時候有空。又告訴他們不久會有別的誌願者來照顧孩子們,不會讓這裏的孩子沒有“阿媽啦”,也不會讓孩子們失去學習的機會。如同支持文娜一樣,希望以後來了別的誌願者,他們也能一如既往地支持。他們依舊“呀、呀”著,表示沒問題。
我突然想起我給文娜新編的杜十娘的故事,真想帶著這些孩子建立一個美麗的村莊,我不再是那個風花雪月的文弱書生,我會用我健壯的身體保護他們,拚命去勞作、去掙錢,為孩子們創造一個舒適的生活環境。
聊到半夜時,他們告訴我該回去好好洗澡了,說明天要當新郎了,要好好清理一下自己身上的汙垢。
我微笑著和大家告別,回到文娜屋裏。屋裏熱氣騰騰的,炕上多了一些汽球,門上窗戶上牆上貼了好幾個“喜”字。屋子中央放著一個紅紅的大塑料盆,裏麵盛滿了熱水,爐子上茶壺裏的水還不停地翻滾著。炕頭上放著一遝衣服,都是內衣,裏麵還包了個戒指。看來文娜早就準備好一切了,因為忙著給孩子們織造謠,走時忘記給我交代了,又托人來找出來。
看來我在教室裏聊天時,屋裏一直有人在照顧。塑料盆裏水麵上漂滿了柏香,濃鬱的柏香味在屋裏悠悠飄蕩著,讓人有一種神秘而潔淨的感覺。
我鎖上門,脫光了衣服,輕輕地走進水中。水溫正好,我靜靜地跪在水中,我不知道藏族的婚禮程序是什麼,也不知道這會文娜也是不是正和我一樣沐浴在聖潔的柏香水中,洗滌著自己的軀體,潔淨著自己的靈魂。
我輕輕地拿碗舀起水,讓溫暖的水順著我的頭頂、我的脖子、我的胸脯、我的大腿緩緩流下,滲進每一個毛細血管,滲進每一根骨頭,滲進我的腸胃,滲進我的心髒。純潔的水,從雪山而來,從每一個泉眼中緩緩湧出,帶著雪域高原的聖潔,一點一點清洗著我靈魂深處的卑劣。
我仔細地洗著,輕輕地用手掌搓揉著每一塊肌膚,讓柏香水無限製地滲進我的軀殼,滲進我的靈魂。我感覺我在升騰,如同踩著一朵祥雲,在空中漂泊著。我在俯瞰著這個世界,又在俯瞰著自己。我在透視著自己,又在透視著這個世界。我雙手合十,默默地祈禱著。可我不是宗教徒,我不信什麼主啊、佛啊等虛無的主宰,我隻相信自己。隻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可我究竟又在向誰祈禱呢?我不知道,或許我是向靈魂深處那個最純潔的我祈禱吧!
哎!真不知回去該如何交差。我迷迷糊糊地躺在炕上,想著後麵的事情,慢慢閉上了眼睛。
也不知睡了多久,突然一個粗壯的聲音在門外大聲叫著“起床了!新娘子快到了”隨即傳來沉重的敲門聲。我恍然醒悟,今天我要做新郎。趕緊從炕上坐起來,大聲應著“來了”,洗漱了一下就朝門外走出。
院子裏亮著燈,那幾個喝了一晚上酒的漢子們大聲叫嚷著,不停地擺放著東西。他們一個個帶著酒氣,但身上已經換了新衣服,有的穿上了幹淨的藏袍,有的穿著其他衣服。桑仁端著一個大盆子,裏麵放著酒碗,紮巴捧著幾條哈達,大聲地笑著、說著。
他們把一條白氈放在門口,用青稞灑上“卐”字,然後在煨桑台上擺上柏枝和鬆枝,在大門兩側擺上兩串千字頭鞭炮。沒一會就見鵬措大聲喊著“通達!通達!”從東邊跑過來。一個叫巴桑的小夥馬上點燃了煨桑台上的鬆柏枝。大夥一齊朝外走去,我耐不住好奇,爭著到外麵去看熱鬧。他們看著我嘻笑著,也不反對。
“劈哩叭拉”的鞭炮聲響起了,幾個人笑著迎了上去,一邊給送親的貴客們敬獻著哈達和美酒,一邊相互唱著優美的迎親歌。
我呆呆地站在夜色中。我看到文娜騎著白馬緩步而來,夜風中飄搖著,如同仙女下凡。我看到大家緊緊地簇擁著她,黎明中閃耀著,仿佛佛子臨世。她在伴娘的引導下,輕輕走下馬鞍,看著我微微地笑著。她踩著吉祥的白氈輕挪芳步,在手捧“才瑪”(酥油糌粑供品)、“達大”(彩箭)和酒壺、酒碗的姑娘小夥的引領下,在伴郎伴娘的陪同下,圍著煨桑台轉了三圈,然後笑著朝我招招手。
我呆呆地站著,我徹底被文娜迷住了。我看見她梳著一頭小辮子,精致地裝綴有銀牌的發套內,她兩側發辮上飾有紅、黃、綠組成的瑪瑙串,在晨光裏閃閃發光。她穿著金色的的藏式襯衣,穿著鑲著織錦、水獺皮邊的藏式彩袍。一條珊瑚、瑪瑙、鬆耳石、翡翠、黃拉石鑲嵌的項鏈掛在胸前,隨著幾條紅、綠、藍綢帶一起飛揚著,顯得更加富貴典雅,美麗動人。
文娜在大家友好的勸阻聲中牽起我的手,帶著我進入教室,進入婚禮的殿堂。裏麵兩張桌子上已經擺滿了糖果、花生、核桃、紅棗等,還有醇香的青稞酒。所有的來客都穿著漂亮的藏袍,打扮的分外莊重。一個叫南木措的大叔讓我們站在一副佛像前,開始又說又唱。文娜悄悄告訴我是在唱“保西”,也就是婚禮致詞,還有些程序,讓我聽安排配合好。
當文娜把一枚銀戒指戴在我手上時,我也趕緊拿出文娜準備的那枚銀戒指戴在她手上。“我們真的結婚了!”我心裏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歡喜與酸楚。
頓珠老人和老阿卡坐在主席上,我和文娜各捧著哈達敬獻給他們,表示著我們的感謝之意。老阿卡拿著係著白羊毛的柏枝,把一碗奶茶灑向眾人,嘴裏念念有詞。隨後來賓們一邊不停地用藏語念著什麼,一邊捧著金黃的、潔白的哈達,輪流搭在我和文娜的脖子上。我聽不懂他在念什麼,但我相信,那一定是最美的祝福,最真誠的祈禱……
熱騰騰的奶茶端上來了,熱騰騰的手抓端上來了,大盤的饃端上來了。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村人,每個人臉上都喜氣洋洋,一邊吃喝,一邊談論著昨晚的事,相互開著玩笑,相互逗著樂子,顯得極為友好。而我和文娜則被伴郎和伴娘送到屋裏暫時休息,免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