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篇:別問我硝煙的滋味(3)(1 / 3)

七、

通信樓是改革開放春風吹進我們部隊後綻開的第一朵鮮花。它有漂亮氣派的外觀,現代化的設計和裝飾,就算過它個八年十年的估計也不會落後到哪裏去。從搬進三樓的第一天起,我阿毛便再也不羨慕那特區拔地而起的幢幢樓房了。我很喜歡這幢樓,每到樓下一次,都要仰頭看上它一眼,不看似乎覺得欠了它什麼。

看什麼啦。昱子追上來了。跑那麼快幹嗎?我又不是老虎。如果沒考上,跑得最快也是沒上。真令人想不通,還不知道結果的事,怎麼老是往壞處想呢?也許這也是女孩子的天性吧。

男女確實有別,她說完話便大口大口地喘起氣來,廣東的八月畢竟是炎熱的八月。看她那跑累了的樣子,我心裏頓時冒出一絲憐憫和悔意。人家待我那麼好,我也應該回報一些好給人家。

給你擦汗。她遞來一塊明顯散發著撲鼻香氣的手帕。

我的思維還在進行自責,手因沒有接到大腦的命令而沒及時去接下它。

阿毛,怎麼啦?人家給你手帕呢。看到我不說話,她一定以為我生氣了。

這塊手帕是擦香汗的,哪能讓我這臭汗沾汙?我尷尬地笑了笑,掀起自己的襯衣角便旁若無人地在臉上畫起花來。

窩囊樣!不用她的還不高興,罵我一句還要瞪我一眼。

衣服等會要洗。走,去我那打電話吧,你們那裏人多。她罵她的,我從不理會,反正她那巴掌、罵聲、瞪眼……我早都一一領教過,習已為常了。

喂,劉科長您好,打擾您了,我想問一下昱子的軍校通知來了沒有。電話裏“啾啾”聲不斷傳來,科長肯定正在小霸王上和他寶貝兒子進行較量,顯然問得不是時候,隻好言從簡。

昱子呢?是她要你問的嗎?早就聽說幹部科長不說多話,果然不假。

既然科長點了昱子的名,我就隻好放棄通話權了,把話筒遞給了昱子。

科長,我考上沒有?直奔主題,昱子也不說廢話。

考上了,至於哪個學院嗎暫時保密。我告訴你一個最新消息,下周星期二你爸可能會來這裏檢查,說是看看台風破壞情況,到時可別錯過機會喲,還有事嗎?

我在旁邊聽得一清二楚,高興的時刻到了。沒有啦,謝謝!我搶先大聲說道。昱子的臉噌地一下紅了,白了我一眼便輕輕地放下了話筒。剛才的行為有點冒失而且不禮貌,但我認為這是一個令人愉快的錯誤。

昱子的天空一下就由陰轉多雲了。她重重地靠在沙發上,狠狠地出了一口氣。這個劉科長,該又不是跟我鬧著玩的吧,怎麼就不告訴我考上了哪所學院呢?不管它,阿毛,走,我請你吃九製陳皮去。

兩位請慢!我和她剛準備下樓,便給以台長為首的我們站的兄弟們擋住了。找了你們半天,跑得比兔子還快。台長開玩笑也是一流的。

阿毛,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想聽嗎?台長說完便神秘地朝小偉、阿閆、阿江、阿葉四位送了一個眼神。不過有一個小小的條件--要請客!

他們的消息來得挺快的嘛,通知書還在軍政治部呢。我看了昱子一眼,她點了點頭。這客遲早是要請的,不如在自己的兄弟們麵前瀟灑一點。好,一言為定!

祝賀阿毛領班榮立三等功!他們好象是共同受過長期訓練似的,來了個標準的異口同聲。

什麼?!有生以來我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聽覺。看到昱子那和我一樣因意外而張開的小嘴,懷疑又被立即否定了。

昱班長,領班,兩位不必大驚小怪嘛。我們阿毛領班工作認真,收報萬組無差錯,立個三等功是很正常的嘛。晚飯後科長打電話告訴台長時我們一致認為很應該嘛。至於請客的事也應該好辦嘛,領班你說呢?小偉那慢悠悠的粵調普通話,終於解開了我和昱子的驚異。

今天星期五,明天星期六。我建議阿毛領班明天晚上請,你們看好嗎?昱子的主動又使我大吃一驚,顯然她在為我那“非一日之功”而衷心高興。

就這麼定了!我痛快地點了點頭。

三等功,這個收獲真有點出乎意料,老天不負有心人,組織不忘辛苦人。頓時我又想起了那淩晨兩點的緊急呼叫,想起了那台風雷電幹擾下斷斷續續的信號,想起了那長時間發報後不能平靜的心和手的顫抖……

八、

陽光從窗簾縫裏擠了進來,剛好照在我的床上。迷迷糊糊的我實在幹渴難忍,便勉強睜開了眼睛。床旁不知什麼時候放了一張電台野外工作台,上麵有幾隻水杯和一串我最喜歡吃的香蕉。我把那有氣無力的手慢慢地伸向杯子,沒想到睜著眼睛卻碰倒了一隻。杯子掉在地上的響聲刺激著我的神經帶來了一份清醒,我這才知道自己喝醉了。

小偉聞聲跑了進來。他看到那掉在地上的杯子馬上遞給我一杯水。無法形容我喝水的速度,他遞水的手還沒收回便又要伸出來接我的空杯子了。連喝三杯,我覺得清醒多了。

阿毛,感覺怎麼樣?小偉讓我喝夠了水,然後又撿起那隻杯子,看我緩過了勁才開始發話。

比喝水之前好多了。我竭力地笑了笑,不知臉上是否有表情。

那好,我馬上去打電話告訴昱班長。說完便一轉身就跑。

喝醉了肯定會吐。我側身看了看床下,有掃拖過的痕跡。挪頭一看床上,發現毛巾被竟變了花樣,我的是淡黃色的,現在這是白色淺紅花的,一定有人給我換過了。

小偉笑眯眯地進來了,百分之百是得了昱班長的口頭嘉獎。我指了指毛巾被,用眼語問他。

阿毛,你知道現在是星期幾嗎?小偉先問我道。

星期天。我根本不加思索,星期六晚上醉酒,星期天上午醒酒,很正常的現象。

領班海量,把時間都喝下去了。小偉哈哈一笑。現在是北京時間星期一上午九點二十八分。

什麼?今天星期一?!我傻眼了,沒想到那甜甜的白蘭地,竟輕而易舉地要走了我一個星期天。

昨天的場麵很動人,你想聽聽嗎?小偉見我沉默,馬上又裝神弄鬼起來。

講吧,我也想知道知道醉鬼是個什麼樣子。他一張嘴我便看出往下要講什麼。

怪事,你喝醉酒怎麼當時不吐呢?星期六晚上我和阿葉什麼都準備好了,你沒吐台長卻吐了個一塌糊塗。星期天早上昱班長來看你,問了幾句後沒想到你大吐起來。昱班長真好,不顧那熏人的酒臭給你洗幹淨了臉,又和阿葉把地拖幹淨了,還跑過去拿來毛巾被換了你那髒的,並還給你床上噴了一些香水,我們沒有一個不感動的。吐過後你一動不動地睡在床上,還挺嚇人的。小偉說得有聲有色。他看我聽得認真,剝了一個香蕉給我便繼續往下講。

香蕉是她昨天中午來看你時提來的,你中午還沒醒,問你話你隻搖頭。晚上才好笑呢,科裏來電話通知我們晚上科長要來點名,說是要講講副司令來檢查的有關事情。沒想到這事會急得昱班長變了臉色,她跑到台長那,問點名時你怎麼辦,還說通信科長最反對士兵喝酒,阿毛喝醉了的事如果他知道了說不定會給處分的,台長看她那緊張的樣子,想了想告訴她,到時說他正在值班就行了。好在點名時沒一一呼點,科長剛布置完打掃衛生的事便給參謀長電話叫走了。點名後昱班長笑著對台長說:一場虛驚!阿毛吉人自有天相。他又遞了一個香蕉給我。一天沒吃飯,餓了吧,再吃一個?

我搖搖頭。台長他們呢?我問道。

去打掃衛生了,說是副司令難得來一次,不能讓他失望。他一本正經地說。

你知道這次來檢查的副司令是誰嗎?現在的人最喜歡瞧瞧別人的背景,我想這個問題應該難不住他。

不知道。他搖了搖頭,眼睛帶著一份驚奇看著我。

他是昱班長她爸。我故作淡淡地說。這可不是說胡話,到時你就知道了。

什麼?昱班長是副司令的女兒?那真的看不出來。他似信非信,睜得大大的眼睛似乎想鑒定一下我是否真的還在說胡話。她們班阿麗才是個師長的女兒,尾巴就翹得上天了,而一個副司令的女兒,倒象一個--一個農村姑娘一樣樸實、可愛……。與其說是在與我對話,還不如說他在自言自語。

這下輪到我笑他了。你不是經常對我講事物總是一分為二的嗎?有壞的,那肯定也有好的。幹部子女中確實有個別人比較差勁,但主流還是好的嘛。我學著他往日的口氣說道。話務班的女兵全是部隊幹部之女,這個信息你又不是不知道,但畢竟隻有一個阿麗,再說,人家阿麗也就是牛皮一點嘛,工作聽說還是很不錯的。

小偉笑著摸了摸頭。他摸頭的動作很是有些笑星的風範,讓人發笑。他是深圳市人,當一年兵家裏的各種補助就有差不多一萬元,是我們這個部隊戰士中補助費最高的一個。可他從不亂花錢,是新報務員中技術最棒的一個,我曾和台長私下裏議論推薦他當下一任領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