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樓後麵是一個足球場,淺草青青的,每天晚飯後便成了戰友們自由活動的樂園:踢球的、看書的、彈吉它的、侃大山的…。足球場前麵是一小山坡,彎彎的小路緣其而上,一個散步的理想場所。
昱子,有什麼事就說吧,光走不說話,多別扭,又不是第一次來這裏。情感文學曾告戒男士,和姑娘散步時要主動說話,而且還要盡量說些幽默的話,沒想到這點小常識今天派上了用場,看樣子課外書也還是多看一點好。如有什麼地方用得上你這位小弟,盡管下命令,本人一定勇往直前。
她似笑非笑。還記得我們高考的分數嗎?沒頭沒腦的問題。
怎能不記得?我差八分,你差二十四分。班主任找我們談心,要我們再複習一年,還說我們基礎比較紮實,這次差的也不多,明年都有希望。我對班主任說:差得多呢,我要三個才能頂昱子一個。氣得你那本來就在眼眶裏打轉的眼淚卟通一下就掉了下來,而我卻臉不紅心不跳地走了。
當時你也真是--,那麼多同學考上了大學,而你卻……
你以為我的心就是槍膛呀,落榜又不是光榮的事,我也知道難受,隻不過是當時對班主任那假惺惺的關心表示反感。那天回家後我在我媽麵前痛哭了五分鍾,愛罵人的媽不但沒罵我,而且還盡說好聽的哄我,哄著哄著最後自己也哭了。她一手擦眼淚,一手摸著我的頭說:想不到你還會哭,都快十年沒看到你的眼淚了。失敗沒什麼,隻要不向失敗低頭就是真正的男子漢。這句話令我很感動,今天我還記憶猶新。後來我爸回來了,聽我媽一說,他很是不高興,大聲對我說道:你平時學習不努力,講你也不聽,考不上活該,這麼大了還有臉在你媽麵前哭!雪上加霜,真氣壞了我,於是就想到了當兵。
你知不知道你媽首先還不同意?昱子停下腳步問道。
不知道,去體檢時她沒說什麼。隻有我爸給了我幾句冷冰冰的話:去了也是白去,這麼多人想去當兵,夠條件的多呢,即使你體檢合格了,我也沒閑心去給你活動。後來體檢合格的人確實比要的人多,他們說我年齡小,百分之百的去不了,沒想到最後還是走成了。是不是我媽找了你媽?
沒有。體檢後我沒事去她單位裏玩,沒想到你媽和她調到一個辦公室了。一看到我就說我當兵的事,我媽便問到了你。你媽說不想讓你去,還說你衣服都洗不幹淨,送到部隊也是給部隊增加負擔。我媽說:這些調皮鬼就是要讓他們去鍛煉鍛煉,溫室裏的花朵將來成不了什麼氣候,況且到部隊還可以考軍校,這不很好嗎?你媽點了點頭,說這倒是不假。後來又聽我媽說她跟接兵團長講了,把我們安排到一起。她的記憶真不賴,難怪背電話號碼那麼利索。她那“優秀話務員”的稱號,肯定就是因為背電話號碼第一而得來的。她平時和我說話那麼凶,不敢設想會對別人很好。
說到軍校,我的心情立即無緣無故地緊張起來。哦,真的你知道我們考試的成績了嗎?你們話務員曆來就是消息靈通人士,都八月十六號了,應該通知都下來了呢。我心裏始終憋著一股勁,考不上大學,不信就考不上軍校。這一向工作太忙了,差點把這件重要事情給忘了。
她又不說話了。明明看到那小巧的嘴角動了幾下,卻又沒說出來,好象有什麼難處似的。
是不是我沒考上?我急了。我的第六感覺立即斷定有問題,她的臉色從來沒有說過謊。
阿毛,我祝賀你考上了南京。聲音很輕,說完便低下了頭。
你呢?看這樣子有點不對頭,八成是她沒有消息,但我還是情不自禁地問了出來。你怎麼知道的?
我今天監聽電話,無意之中聽到幹部處長對劉科長說的。他在電話裏這樣說:阿毛上南京的通知書昨天就來了,其餘的估計今天或者明天會到齊,到時我再通知你們來取吧,好嗎?再見。我--我擔心沒希望了。越說聲音越小,最後一句幾乎聽不清楚。情緒不正常,原來原因在此。
令人高興的消息從不高興人的嘴裏流出來也就成了不高興。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竟然沒一丁點兒激動,她沒消息我實在激動不起來。她那雙大眼睛有些憂鬱地一動不動地盯著我,仿佛我就要逃跑似的。好可怕的眼神。
根本不可能,你預考成績女兵第一,哪會不上呢?你後來問了劉科長沒有?此時不安慰她幾句,其餘話都將會是對她的無情打擊。她和我一樣有顆強烈想上軍校的心。
我不好意思去問。如果沒考上,那太丟人了。說完又低下了頭,雙手極不自然地玩著襯衣扣子。真想不到她也有不好意思的時候,平時紅著臉還嘴硬。
看你平時還象個聰明樣,我的昱小姐,怎麼今天就這麼笨呢?要我去問就行了嘛。過去盡說我臉皮厚得象字典,要用厚臉皮的時候又怎麼把人家給忘了呢?完全是沒必要的擔心,瞎擔心!走,回去打電話。我一激動便什麼都不顧了,抓住她的衣服拉著她就往回跑。
好在今天球場上的人不是很多,不然又有大新聞了。他們看到我和她一前一後往回猛跑,竟自發地停下了手中的活動大叫起“一二一”來。管他呢,要嚼舌頭你們就盡情去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