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闌夕
世界上有兩個互聯網,一個在美國,一個在中國。隨著移動互聯網逐漸在這兩個人口與經濟大國成為基礎設施的一員,其代表前沿科技的色彩正在褪去,公眾開始坦然接受且習慣不間斷連接網絡的生活,如同重演“水、電、煤”的普及曆史。海洋國家和大陸國家的基因差異,同時也在這兩個互聯網強國之間呈現出來,前者富有冒險和開拓精神,極力主張貿易自由,並對製定遊戲規則情有獨鍾;而後者則奉行濃鬱的保守理念,強於凝聚力和消化力,有著較強的領土意識。因此,自從計算機革命以來,美國一直都是互聯網創新的領導者,從物理規則到底層技術,均由那些胸懷改變世界理想的極客主導,進而再由商業社會進行檢驗,經曆優勝劣汰之後,最終形成通行於全球的標準。
位於大洋彼岸的中國雖然迄今仍將互聯網視作“雙刃劍”,但是嶄新文明的大門一旦打開,就再無徹底關閉的機會。從某種角度而言,互聯網之於中國承擔了相當程度的人性解放使命。因此中國網民對其的依賴或許更甚那些早已完成解放的西方國家,由此帶來的消費豁口與產業顛覆,反而更加洶湧。這也讓中國的互聯網很快從一個跟著美國亦步亦趨的拷貝學生,轉變成為一個演化出獨立商業體係的平行生態。
厘清這種分道揚鑣的事實,有助於我們理解中美互聯網在應用層麵的巨大差異,及其衍生出來的不同玩法。
在線短租:
美式文化與中式解構
今年夏天,在線短租平台Airbnb完成15億美元的新一輪融資,估值達到255億美元,超過經營曆史接近百年的萬豪集團。而且與管理著逾4000家酒店的後者相比,提供住宿服務的Airbnb並不實際“擁有”任何屋宅資產。成立時間比Uber還早兩年的Airbnb,是共享經濟的一杆旗幟。頗為黑色幽默的是,私有產權是資本主義的製度基礎。然而,出於物質過剩和優化效能等經濟考量,“使用而不占有”成為在美國等西方國家正在流行的新興概念。而互聯網的信息匹配能力,則成為實現這一切想象的必備工具。Airbnb說服那些有著多餘房間,甚至哪怕隻是客廳裏有空餘沙發的個人,將這些過剩的空間掛牌出租,讓短期租客能夠以低於經濟酒店的價格獲得容身之處。
值得一提的是,Airbnb之所以風靡歐美,與西方已有數十年的“沙發客文化”密不可分。早有非營利性網站CouchSurfing專為全球遊客撮合各地的寄宿家庭,台灣旅行作家連美恩曾著有《我,睡了,81個人的沙發》一書,記錄她全靠寄宿在歐洲旅行14個月的經曆。隻是,相較CouchSurfing的溫吞,Airbnb的運營思路清晰明確,同時在商業化和驅動增長方麵也表現出了更強的決心。
作為旅遊業發達的大國,中國在短租市場存在天然的市場空白。但是,由於過高的信任成本和傳統文化,中國的個人用戶很難跨越心理門檻,讓陌生人住進自己家裏。根據趕集網旗下螞蟻短租前任CEO翟光龍的介紹,中國短租市場的主體是一群“二房東”,他們在與真正的房東簽訂長租合同之後,再將房源轉手介入短租生意。
另外,很多中國在線短租平台在創建初期,由於始終無法解決房源問題,所以大多不得不投入資本,以租戶身份拿到自有房源,以極其優惠的價格進行市場推廣和教育用戶。很多職業房東,也因擔憂短租模式對於房屋的損壞或是盜竊等隱患,而更加青睞雖然經濟收益看上去不及短租、卻足夠省事的年簽租戶。毫無疑問,這和Airbnb提倡的“Rentingfromrealpeople”(從有血有肉的人那裏租房子)的理念背道而馳,也與共享經濟的核心,即“大規模的業餘化”,南轅北轍。
小豬短租的創始人陳馳反對簡單地用“水土不服”,來判斷Airbnb模式在中國市場上的受阻。他認為是“環境影響了人的行為,而不是人的行為影響了環境”。小豬短租一方麵效仿Airbnb,雇傭攝影師去為優秀的個人房源拍照取景,同時起到核實和認證作用;另一方麵,則是將“房客點評”和“房東日記”作為打消潛在用戶顧慮的情感媒介,為交易行為增添心理溢價。
小豬短租房管部負責人王華曾向媒體承認,在線短租的用戶體驗涉及變量很多,尤其與酒店的標準化管理係統相比,如何保證用戶的主觀感受是一大挑戰。因此,盡管一再宣稱完整繼承Airbnb的輕運營模式,但是小豬短租仍然開始在線下投入資源,包括貼錢幫助房東裝修房間、計劃幫助房東安裝智能門鎖及遠程可視貓眼等設備,為供需雙方打消不安定因素。
君聯資本是小豬短租的投資方之一,在敲定投資意向前,時任君聯資本總經理的劉二海並沒有問及客單價、回頭率和轉化率等經營數據,他更關心交易環節裏的安全問題,以及未來如何麵對監管等趨勢問題。這個細節,足以說明Airbnb和它的共享經濟在中國仍然任重道遠。所有人都不會否認激活一個存量巨大的閑置市場將會產生超乎想象的商業價值,隻是放在中國這樣一個敏感而又難以預估的國情底下,其中的風險恐怕要遠高於美國市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