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卑鄙？”李治似乎不再懼怕眼前索命的“厲鬼”，隔著五六步的距離，直視著他的臉冷笑道，“縱觀王朝幾千年，有幾個皇帝手上沒有鮮血？有幾個皇帝可以垂拱而治？朕沒有其他辦法。現在朕輸了，你想索命，拿去好了，不要再造無端殺孽，留下京城百姓的性命吧。”
“如果……”景恒雙手抱著寶劍道，“我允許你用別人的命換你的命，看在我們堂兄弟一場的份上。”
大殿上隻有三個人。所謂的“別人”，當然是指武媚娘了。
“不行。”李治堅定地說道，“為什麼要把她拉進來？”
“或許你還不知道，我們……”
“你不必說了，”李治打斷景恒的話，“我什麼都知道。當初媚娘進宮，是因為跟你們合作。沒有你們，她恐怕已經死了。”
“你知道？那你為什麼還舍不得她？她可是造成現在這個局麵的罪魁禍首。”
“不，她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朕的意思，也是朕利用了皇後對你們的忌憚。朕不會舍棄她。”
站在一旁默默無言的皇後終於忍不住了，她眼圈已經紅了，走過來道：“這是臣妾應受的，臣妾死而無憾。當初我私下與小王爺結盟的時候曾發誓，若有違誓言，腹中龍子性命不保。現在長子弘兒雖康健，無奈女兒出生便夭折了，定是上天的懲罰。小王爺，若我一命能換皇上和皇子的命，我但憑處置，死而無憾。”
“朕不同意！朕不能借一個女人苟全性命。所有人都是朕殺的，你盡管來好了。”
“陛下！”
景恒沒有任何動作，仿佛這件事跟他沒有關係，他問了一個看似無關的問題：“對於薛元帥，還有眾位將軍、王爺，你打算怎麼辦？”
“怎麼辦？”李治覺得好笑，“大軍一到，京城無力抵擋，國家易主，朕還能怎麼辦？你是建議朕早早出城跪迎叛軍，然後主動獻出玉璽嗎？做夢！”
“待皇後一死，薛仁貴就沒了反叛的理由，隻要你發誓不追究此事，保證所有人安全，你自然還是大唐皇帝。”
李治的聲音轉為凜冽：“且不說朕不會借皇後續命，就算朕還能掌國，以你李景恒一派的雄厚實力，也不可能再遭受侵犯。你的顧慮多餘了。”
“是嗎？”景恒淡然一笑，“希望如此。”
李治定定地看著景恒，心又軟下去，想伸手碰他，卻被景恒輕輕躲過。李治落寞地說：“你是該怪朕，朕用盡辦法殺了你。要說不悔也是嘴硬，朕其實很欣賞你。如今朕也不知道如何跟先皇交代，如何跟文成公主交代，如何跟天下人交代。你在那邊與父母團聚，當比朕輕鬆自在的吧。”
“看你這個樣子，我真的下不去手了呢。”景恒似在玩笑，又似認真，“你果真想明白了？”
武媚娘跪在地上，道：“求你，小王爺，讓我替陛下死，讓我代替陛下……”
李治這次沒有再看愛妻一眼，點頭道：“為君之道，朕已徹悟。你不要猶豫了，動手吧。”
景恒見李治閉上雙眼，負手而立，那愴然的表情讓他感覺自己的決定很正確，不是婦人之仁，不是放虎歸山，寬容比報複要讓人舒服很多，成長很多，收獲很多。武媚娘依然跪在地上哭泣，她撫著皇上的衣擺，哀求替他而死，淒淒慘慘，情真意切。
等待寶劍落下的李治半天沒有聽到拔劍的聲音。他睜開眼，看見的還是景恒毫無表情的臉。“還等什麼？”
“等你白紙黑字寫個文書，保證再不追究往日之事。今後，我走，你留。”
“你，什麼意思？”李治猛然意識到了些什麼，“難道……難道你還活著？景恒！”
景恒後退了一步，還是被李治抱住小臂。鎧甲堅硬冰冷，但真真切切，不是虛幻的。李治竟不知該是喜是憂，連著摸了摸他的手，他的肩膀，“你真的還活著，怎麼可能？”
“我找到了銘心蠱的解藥，也避開了暗殺。”
“真的？”
“你的承諾還有效嗎？”
“有效！”李治發現，自己竟然在笑，竟然是難得的暢快，互相算計當真不如坦誠相待來得痛快，“朕不會追究任何一個人，薛仁貴西征高麗有功，當受重賞，朕還要仰仗眾位將軍呢。朕明白先皇苦心，今後會仰承遺訓，寬仁厚德，坦誠示人。朕還要昭雪江夏王，追封英國公、長孫無忌和褚遂良，重用河間王李崇義。朕要給你封官，讓你承襲江夏王爵位，拜相州刺史，享一世榮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