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日來，在皇宮中坐立不安的李治急得發瘋，因為毒殺李景恒的計劃暴露，人質張揚逃脫，就連他辛辛苦苦訓練多年的毒牙衛也折損幹淨了。掃北大軍大勝卻遲遲沒有回京，三位監軍杳無音訊，仿佛在世上消失一般。想想軍中義氣為重的沙場驍將，想想身在異國兵權在握的文成公主，想想京城流言紛紛的動蕩局麵，他動搖了。他開始懷疑這些年的毒手鐵腕是不是真的比不上先皇的寬仁厚德，他開始思考鞏固新朝應有的主君風範。如果讓他重新選擇一次，麵對李道宗，麵對李績，麵對長孫無忌和褚遂良，他還會不會毅然決然地置他們於死地。
現在想來或許已經晚了，晚的有些可笑。
侍者送來消息，說薛仁貴的得勝之師已經從石城啟程，分批進入燕雲十六州。李治無力地坐在龍椅上，他不知道這個消息是好還是壞，他不想自欺欺人。
當夜，武媚娘因為皇上好幾個晚上無法入眠，捧著香茶來請安。李治隻看了一眼，沒有絲毫品茶的意思。武媚娘看出皇上極度不快，屏退左右，默默在一旁守候。
李治看著垂目坐在一旁的皇後，道：“這麼晚了，不要陪著朕了，去睡吧。”
“臣妾隻在旁邊坐著，不會打擾陛下的。”
李治歎息一聲，道：“你知道嗎，薛仁貴那裏有消息了。大軍已經到達燕雲十六州，遊弋他們還是沒有動靜。”
“皇上後悔了？”
“當初冒險讓薛仁貴領兵的時候，朕就想，如果景恒中毒的事情敗露應該怎麼樣，朕的對策是動用毒牙衛和三位監軍的力量控製局麵，然後以張揚做人質，逼景恒就範。沒想到，一直隱身在京城的舒皓澤半路殺出，以一個小小的江湖幫派的力量將張揚救走。埋伏在軍營中的毒牙衛也不知去向。縱是景恒寬厚大度不願興兵報仇，單單以程咬金和尉遲恭兩位老將軍的火爆脾氣，這件事就不會不了了之。”
武媚娘將頭靠在李治的膝蓋上，道：“如果大軍逼宮，皇上害怕嗎？”
“你怕嗎？”
武媚娘淡然一笑，道：“隻要跟陛下在一起，臣妾就不怕。”
“縱然粉身碎骨、遺臭萬年？”
“是。”
“既如此，朕還有什麼顧慮呢？”
金碧輝煌的大殿上，隻有抖抖燭光和一雙人影，顯得有些淒涼。
驀地，金殿上出現了第三道人影，一個身著重甲披著披風掛著寶劍的人影。
“誰？！”李治抱緊了武媚娘，吼道。
應該聽見聲音闖進來的內侍們沒有動靜，紗帳外響起了熟悉的聲音，聽著有些瘮人：“多日不見，陛下不認識臣弟了？”
“你是……李景恒？你……是人是鬼？”
紗帳外兩聲冷笑：“陛下想讓我是人還是鬼？”
“你是怎麼進來的？”
“凡夫俗子，焉能擋的住我？”
“看來，你真的不在人世了，怪不得你表哥薛仁貴現在起兵，該是給你報仇吧。”
“看來陛下也認為，我們堂兄弟是仇人了，既如此，何必當初苦苦相逼？”
李治和武媚娘對視一眼，鬆開了緊握的手。他沒有恐懼，也不想掙紮，該來的總會來的，躲避也沒有意義。他緩緩地往人影處走，道：“如果朕現在告訴你，朕依然不後悔，你想怎麼處置朕？”
景恒沒有回答。
李治自嘲地笑笑，“看來你都不願意回應朕了。不過，朕不想屈服，哪怕最終證明朕的手段是錯誤的，朕也認了。”
“當年你默默無聞，冷眼旁觀眾位皇子你死我活的爭奪戰，把包括先皇在內的所有人騙了過去，沒想到登基之後你一出手，竟這般招招致命、毫不留情。你想過沒有，作為人君應該讓人敬畏而不單單是恐懼。你殺的人太多了。”
“是，在你們眼裏，很多人都不該死，可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英國公不死，以他絕世計謀和超然地位，誰能保證他能對朕忠誠無二？如果長孫無忌不死，他重兵在握獨攬大權一呼百應，皇家顏麵何存？如果江夏王和王妃不死，單憑你家戰功卓絕的鐵騎和遍布天下的門生，他會不會坐擁半壁江山？如果……如果你不死，以你皇家血脈和三教九流的護佑，會不會成為李恪第二？前車之鑒，朕不得不防。”
“可你不該用這麼卑鄙的手段！”景恒氣憤地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