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草原風很大,寶音托雅抱著包裹走出氈房時,寬大的袍角被風吹得獵獵作響。胤祥站在帳外,見她出來,沒有說別的,隻是一笑,便已代替了所有他想說的話。
連續幾日的調養,康熙身上的毒終於成功祛除,而行程也隨之拖延到了今日。
然而這次突發事件,雖沒有傳開,還是被倉津和嘉泠知道了。嘉泠日夜守在宮帳裏照顧康熙,自然也是見到了寶音托雅。
她默默跟在胤祥的身後,望著他挺直地脊背,過去的一點一滴潮水般湧上心尖,滿滿地都是他對自己的疼惜。而自己,雖然明知,卻永遠無法接受他的心意。
想到自己和嘉泠一夜臥談,想到她提起這些年來胤祥的遭遇,眼角、鼻尖難言酸澀。
“你走後沒多久,德母妃給十三哥選了兩個通房丫頭,都被十三哥委婉地推辭了。後來還是皇瑪瑪發下話來,硬把她身邊的一個小宮娥送到了十三哥房裏。四十二年的時候,皇阿瑪給十三哥指了尚書瑪爾汗的女兒做福晉,就是當年在校場被你調戲的那名女子。
誰料十三哥卻硬是拒絕了,說他隻認一個嫡福晉,就是你。那時,正逢索額圖因試圖謀逆被圈禁在宗人府,皇阿瑪很是生氣,罰十三哥跪了三日三夜。當時,十三嫂正身懷六甲,哭著去求皇瑪瑪和德母妃,才免了罰。十三哥說……說你是他沒過門的妻,雖然皇阿瑪沒有明發上諭,可是宮裏上下一致都是如此認為的,所以他不能在你離開才一年就另娶他人。
許是看在過世的額娘麵上,皇阿瑪還是心軟了,也便答應了他這個請求,給十三哥一些時間,結果這一拖便到了去年冬。皇阿瑪說不能再拖了,省地耽誤了女兒家的韶華,這才定下了婚期。十三哥是所有皇子中最晚大婚的……”
眼淚在眼角越積越多,終於承受不住掉落在前襟上。她忙抬手抹掉淚水。不能在他麵前哭,不能再讓他誤會什麼。他現在已是有妻室之人,況自己和伊爾沐情同姐妹,她能嫁得心上人,自己自然不能再去剝奪了屬於她的幸福……
胤祥,你對我的情深意重,此生我隻能辜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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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帳外,侍衛已經整裝待發地守在原地。她和胤祥進得宮帳,胤礽、胤祿、胤禮以及為他們踐行的倉津夫婦和塔納高娃,分別坐在康熙的兩側。
待他們與之見完禮,康熙起身道:“這便走吧。”
一幹人等亦隨之起身,出了宮帳。寶音托雅故意放慢了腳步,一左一右伴著嘉泠和塔納高娃,依依不舍。
“慕爾登額,”嘉泠壓住了步子,待確定走在前麵的他們聽不到,才小心翼翼地說道:“我知道,你回宮一半是因為皇命難違,然而更多的原因其實還是因為你心中有牽念的人。我不知四哥是不是也……隻是宮廷太複雜了,你還是要小心的好。”
看著嘉泠一臉地緊張神色,她故作無謂地說道:“我就是從那深宮之中走出來的,又怎會不知?不過我一定會加倍小心便是了。”
嘉泠卻歎氣道:“四年後的你怎能和四年前相比?那時你身後有赫舍裏家族,人前有皇阿瑪對你的寵愛,可是如今……”
“如今,她是我杜淩郡王倉津的妹妹。”
倉津遠遠地走來,隱約聽到嘉泠的擔心,步子邁得更大,上前拉過寶音托雅,在她額前輕輕一吻,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鄭重宣布道:“從今日起,博爾濟吉特?寶音托雅,便是我倉津的妹妹。倘若有人膽敢欺負你,就是與我翁牛特部為敵。”
塔納高娃亦在一旁點頭道:“托雅,誰對你不好,你就回草原來,咱們還像以前一樣一起唱歌跳舞騎馬。”
寶音托雅避去了康熙等人的目光,深深呼吸一口氣,硬將湧上鼻尖的酸澀忍了下去,同他們三人一一擁別。
倉津抱著她不盈一握的嬌軀,用輕地隻有她一人能聽到的說:“我會一直在這兒等你。”
她的心房一震,鬆脫開他的手臂。陽光下,偉岸的草原男兒綻放出淡淡地迷人微笑。
侍衛牽過倉津送她的一匹馬,她剛要上去。梁九功手下一個小蘇拉卻緊忙上前道:“格格,萬歲爺有旨意,要格格上禦攆。”
眾人聞言,神色微變,她淡淡一笑,回道:“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格格?好陌生卻又熟悉的字眼。
她終究又要回去了,不知,前麵等待她的,又將是一番怎樣的局麵?她知道曆史的大概進程,卻寧願從來都不知曉。
“慕爾登額!”
她走了幾步,聽到嘉泠的聲音回過頭,她提著長袍的一角,跑上前,嬌氣微喘,在她耳邊附道:“求你……若是十三哥做了什麼惹皇阿瑪生氣的事,你一定要勸著他些。他雖性子極好,可是犯起倔來卻是誰勸都不聽的,這些年來,隻有你……
還有瀅兒,再過幾年皇阿瑪也會給她指婚,想必同樣是和親的,離了那皇宮倒也自在。唯獨十三哥,我是最放不下的。”
她默默點著頭,即使嘉泠不說這番話,她也不會坐視他們有事而不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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禦攆畢竟是最高級別最豪華型的座駕,即使是快馬加鞭,也絲毫感受不到顛簸。除了寶音托雅,留在裏麵伺候的還有一個二十出頭的禦前宮女首領初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