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的節目,是“時裝芭蕾”《羅密歐與朱麗葉》。普羅科菲耶夫的這部三幕芭蕾舞劇從音樂上本就足夠現代,比利時編舞師Stijn Celis設計的群架和單挑場麵,更把維羅納兩大敵對貴族家庭的孩子,簡單粗暴地拖到窮街陋巷。飾演朱麗葉的法國姑娘Julia Weiss有著一對驚人的美妙長腿,一次次從空中墜落後橫亙於衣著光鮮的戀人或姐妹懷中,讓人心生憐惜。兩位戀人飛到空中又墜入地麵,最終死在彼此懷中。就這麼回事。
演出結束,雖然新城被譽為“世界上最美奶酪店”的普豐德乳品廠(Pfunds Molkerei)已經關門熄燈,但背後街區藏著更多屬於夜晚的隱秘別墅和院落,它們被一條條狹窄街巷串在一塊,成為一張神秘而美麗的蜘蛛網。其中的Kunsthof通道被設計和塗鴉得最為古怪,拱門頂似狗似鹿的動物企圖咬到巴洛克式街燈,啤酒館外牆麵則被天秤和祈禱者裝點成古希臘式陶瓶,對麵牆上懸著好幾支小號,據說一到下雨天,這房子就會唱起歌來。一頭長頸鹿佇立在通道口,這會是從“五號屠宰場”來的畢勒嗎?書中的他曾在嗎啡作用下,夢見自己成了一頭長頸鹿,“吃著一隻糖梨,很硬的梨,嚼不動,很難嚼出汁水來。”而我想到前些天在柏林電影節看的一部實驗短片,“為了能吃到高處的食物,長頸鹿必須擁有一顆強大的心髒。”
普豐德乳品廠: 奶酪店1880成立。於1997年被冠為 “世界上最美麗的奶製品廠”,並載入吉尼斯世界紀錄。內藏大量的手繪花磚和搪瓷雕塑,這裏還出售花磚複製品,葡萄酒,幹酪,牛奶。
天使與輝騰
聖母教堂(Frauenkirche),是德累斯頓最後一道複原的傷口。1743年建成後,它在隨後的兩個世紀裏,都是這座城市的最高建築,直至202歲時,被盟軍飛機轟炸成了碎片。就這麼回事。
民主德國年代,這堆瓦礫廢墟一直被原地保存,既作為戰爭紀念,又在冷戰的意識形態下,擔當共產黨政權針對北約敵國的抗議性展示。兩德統一後,民間才一道眾籌,開始重建工程,並終於在2005年的宗教改革日向公眾全麵免費開放。最後一塊城市創可貼被揭去,新教改革者馬丁.路德手持聖經,驕傲地站在教堂門前,手風琴藝人的《多瑙河之波》和《喀秋莎》,尚未引來退休大媽廣場舞,卻從聲音上像是陰魂不散的華約後對曾經地盤的又一次合圍。登上圓形屋頂,迎著晨光放眼望去,西邊的茨溫格宮(Zwinger)、森帕歌劇院,東邊的布呂爾平台(Brühlsche)、國都王宮 (Residenzschloss),一道複原了涅槃重生的這座“易北河上的佛羅倫薩”。
沿著由邁森陶瓷片拚成的101米“王侯隊列圖”壁畫,從王宮到茨溫格宮,開始慢慢遍曆這些如今珍藏無價寶藏的博物場所。王宮中的象牙帆船、珠寶人像、人麵櫻桃核雖價值不菲,但在強者奧古斯都大公及其兒子統治的18世紀,也不過是富有薩克森王國九牛一毛的興趣消費;茨溫格宮古典大師畫廊裏的拉斐爾、魯本斯、範戴克,開始讓我陰謀論,除了《西斯廷聖母》這類委約創作或皇室交換的名品,會不會也有後來納粹從尼德蘭劫掠而來的呢?等到了隔壁現代大師畫廊裏,高更、德加、夏加爾等印象派或現代派名家作品下,就寫明著“租借”或是1920年以前購買的證據。那麼“二戰”前,在這些寶庫裏,會不會還有更多名作?它們曾被納粹搶來,卻又再被獲勝的紅軍掠到聖彼得堡埃爾米塔日博物館。喬治·克魯尼最新一部大爛片《盟軍奪寶隊》裏,倒是有著一大批從德累斯頓運走的名家名畫,文青戰士們趕在蘇軍到來之前,奪回它們並物歸原主。
展覽館外,環繞茨溫格宮那一圈露台上的巴洛克式雕塑更為生動迷人。最顯眼的擎天巨神阿特拉斯,將地球扛在自己肩上,迷醉凝聽著對麵40支華麗邁森瓷鍾的悅耳報時聲。更多的天使,則成雙成對各顯本領地排開而去。很明顯,作為戰俘邁入德累斯頓的馮內古特,也被這些逃不開的細節迷住了,在進入“五號屠場”前,他通過主角畢勒之眼,讚美道:“快樂的愛神們在一扇扇窗戶之上編織花環、淘氣的牧神和裸體的寧芙從雕花飛簷上眯著眼睛俯視畢勒,石猴在釣友漩渦花飾的石洞裏,在貝殼和竹子中間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