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德累斯頓 輝煌與死亡,就這麼回事(1 / 3)

德累斯頓 輝煌與死亡,就這麼回事

生活

作者:張海律

編輯 _ 王宇南 撰文/圖片_張海律 美編 _ 吳煒

“五號屠宰場”連同其所在的城市德累斯頓,

曾在二戰末近乎被完全炸毀。現在卻風度翩翩的,

又成為“易北河上的佛羅倫薩”。至於曾經的那些死亡,按書裏外星人的口頭禪,也就這麼回事。

在經典反戰小說《第五號屠宰場》裏,並不存在死亡,按外星人的意誌,一具屍體不過是說明此人在這一特定上課情況不妙,在其他更多時刻還活得好好的。我試圖尋找故事,但又注定什麼都找不到。

德累斯頓,這是座曾被翻了個底朝天的城市。1945年情人節前夜,成千上萬自欺欺人的狂妄謊言或心知肚明的悲觀等待,伴隨著承載它們的數萬生命,被英美空軍以“償還戰爭罪行”的爭議性名義,永遠淹沒在廢墟瓦礫間。

就這麼回事。

第五號屠宰場

絕大多數故事就此掩入無名墳塚,鮮少故事帶著殘酷的溫度成為文學著作,譬如庫爾特·馮內古特的《第五號屠宰場》。小說中,在大轟炸中幸存的主人公畢勒·皮爾格林堅信自己不過是被外星人劫去的四維時間旅者,而“當特拉法馬鐸星球上的人看到一具屍體的時候,他想到的隻是這個人在此一特定時刻情況不妙,但他在其他許多時刻中卻活得好好的。現在,當我自己聽說某人死了,我隻不過聳聳肩,學著特拉法馬鐸的人對死人的語氣說:‘就這麼回事。’”

畢勒,正是大轟炸時被困於第五號屠宰場地窖、並躲過一劫的作者馮內古特。“美國戰俘在下午5點到達德累斯頓,車門打開後,隻見一座美麗的城市展現在眼前。對大多數美國人來說,這是他們生平所見的最可愛城市,天際變幻莫測,妖嬈多姿,富有魅力而又荒誕離奇。”視生死如“就那麼回事”的文青戰俘,顯然對此城的第一印象頗為良好。

在離開德累斯頓近半年後,我才讀了這本《第五號屠宰場》。回翻當時的微信朋友圈,才意識到自己與馮內古特一樣,也是下午5點抵達。開始減速的火車一過易北河,西側清真寺般的破產卷煙廠耶尼澤,就被霞光將古怪圓形屋頂鍍上一層金色,當時關淑怡在耳機裏唱著《地盡頭》,我隨手一拍風景就順便發出耳裏此刻的歌詞,“開過天堂幻彩的大門。”

先乘出租車去了瑪麗亞橋西南岸的城市推廣局,路上刷屏發現,位於荒涼Messering大街7號的這棟大宅,竟就是“二戰”時的屠場地皮,而隔壁入口進門後的1號大廳地下,就是曾經實打實的馮內古特筆下第五號屠宰場!如今,當然作品中的一點影子都看不出來。

“這屠場已不再那麼繁忙。德國的有蹄類動物幾乎已被人們,主要是士兵宰光、吃盡、並被排泄掉了。就這麼回事。”

《第五號屠宰場》:故事的主人翁畢勒是一個可以穿梭時空的人,全書最關鍵的安排,就是裏麵描寫的1945年的德累斯屯大轟炸和畢勒被外星人綁架到特拉法馬鐸星球。1969年出版時正逢越戰,有該書促成了美國退出越戰的說法。

長頸鹿必須擁有一顆強大心髒

花了60年時間,德累斯頓才得以完全掩飾住傷疤,重新將老城區抖擻成華貴的薩克森王國舊都。夜晚,總是一件潛入曆史的隱身衣,披上它,沿河邊走十來分鍾,就到了昏黃而靜謐的劇院廣場。街旁的車站是一架雙向時光穿梭機,外道,將在王宮和教堂探索了一個白晝的人們送回現實的夜,內道,把還沒來得及填飽肚子的愛樂者送到過去的聖殿。

170多歲的森帕歌劇院(Semper),就是運轉這架穿梭機的圓形發電站。歌德和席勒的青銅塑像,是坐鎮門口的兩位檢票員,知曉票房未滿時、提前10分鍾到場可能得到低價票的戰術,果然,10歐元學生票,得以掠過兩位文豪,進入這座被燒了又建、建了又炸、炸後再起的德國歌劇地標。瓦格納的《黎恩濟》《漂泊的荷蘭人》《湯豪塞》,理查·施特勞斯的《莎樂美》《玫瑰騎士》《沉默的女人》,都曾趕在劇院的兩次前世,完成了首演,前者某種意義上的納粹“精神導師”地位,後者直接擔任過納粹政權音樂總監,或許也就預示了森帕劇院在大轟炸中的死亡。就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