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德累斯頓 輝煌與死亡,就這麼回事(3 / 3)

告別天使們後,午後時光便躲進了大眾的透明工廠裏。除去幾輛跑過比賽的限量版外,這裏就是整個輝騰汽車的尊貴產房。它們的父母,幾乎真可以成了購車客戶,至少配置和裝飾,可以猶如拚圖般自定義。安靜無塵的兩層環形裝配樓麵過後,輝騰就被送往螺旋出入的圓柱式交車大廳。向導展示著車內細節並遺憾地承認,“輝騰之所以打不開北美市場,是因為杯座不夠盛放大杯星巴克”,接下來,你可以在一輛完成品裏躺下享受自動按摩,喜歡的話,也可以刷個7.2萬歐元將其開走。

聖母教堂:作為新教路德會的主教座堂,德累斯頓聖母教堂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的德累斯頓轟炸中被摧毀。重建後成為德國與從前的敵國和解的標誌。

毀滅循環成廢墟

我幾乎找到了故事,可又無法讀懂。

城市曆史博物館(Stadtmuseum)一隅,可以通過三塊觸屏裏的視頻,了解不同年代市民自己的社會記憶,大轟炸的幸存者、社會主義建設的先進分子、與土耳其移民合作搞嘻哈說唱的年輕人……戴上耳機躺進舒服的沙發椅裏,則可選擇凝聽城市不同角落的音景。錄音藝術和個體講述進入了公共博物館,成為曆史的一部分。德累斯頓人明白,小於宏大時代的個體嗚咽,總是有趣卻也總容易被遺忘。遺憾的是,所有這些音視,都沒有德文字幕給予注解。我隻得在幾張舊照片裏揣測故事,三個戴著萬字符的少年,英姿颯爽地正步踏於大街上,隨後一張,三個更小的孩子,在汙水和泥地間玩耍。這一定是大轟炸前後的景象,是馮內古特從五號屠場廢墟裏爬出後,看到的驚人反差吧。

戰爭記憶,當然還是被德累斯頓留在了重要一角,不過卻將視野放諸整個全球人類史。那是新城北郊的軍事曆史博物館,建築師丹尼爾使用極其鋒利的銳角形體插入1876年的舊軍械庫,直至雲霄的那端也正是轟炸來自的方向,沉穩的古典主義建築被顛覆,極為緊張的視覺關係中,也彰顯著博物館入口處顯眼的題旨,“毀滅與被毀滅,製造廢墟與變成廢墟,就這麼永遠循環下去。”2000平方米的空間,將國家軍事編年史、政治遊戲、軍服工業、科技發展、戰爭音樂、玩具製造……給予不同的大廳呈現。譬如白俄羅斯明斯克姑娘卡特琳,1941年被德軍抓到勃蘭登堡勞改營,在高強度工作中導致失明,戰後回到家鄉並結婚,丈夫卻因她曾為納粹工作的曆史,而不得不在退黨和離婚中做出抉擇。在斯大林還沒去見馬克思的年代,丈夫最終選擇了忠於黨的領導。

茨溫格宮南麵對街的州立歌劇院(Staatsschauspiel)是德累斯頓愛樂樂團的另一座主場。在那裏可以迎來法國鋼琴家路易斯.洛蒂。開場前兩分鍾的9歐元低價票,或許會錯過柏遼茲的《羅馬狂歡節序曲》,但肖邦澎湃的《E小調第一鋼琴協奏曲》和下半場陌生的盧托斯瓦夫斯基管弦樂協奏曲,則給足過癮的彌補。後者是波蘭現代作曲家,以完全序列音樂的方式表現著各種樂器和聲部組合的可能性,就連指揮Yan Pascal也跟著鼓樂部歡跳而起。這會讓現場絕大部分七八十歲的老人們想到1945年的那個血腥情人節嗎?

散場後,踱步到河邊的布呂爾台階。夜已深,車夫早已把拉了遊客一整天的可憐老馬牽回了馬廄,“歐洲陽台”上金碧輝煌的建築終有空對著河水之鏡自賞。至少現在,毀滅與廢墟的悲劇循環屬於過去,平行著的時空裏,一切都活得好好的。

就這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