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到起點(1 / 1)

從頭頂看下來的我應該是這樣的:一絲不掛,瞳孔放大,眼睛充血,披頭散發。我很高興這個時候還沒喪失掉自嘲的心。這多虧了言宗冉和萬芊芊對我進行了意誌強化,讓我沒有在現在這個時候歇斯底裏。

我強忍著身體的不舒服起床,穿戴好衣服——對,那條墨綠色的連身中裙,再一次見證了我的不堪——多麼諷刺,我以為重新穿上它可以走出從前的深淵,我確實走出來了,然後掉進另外一個穀底。我打開房門,走出去;再打開家門,走出去;再打開院門,走出去……好長的一段路,我差點迷失了自己。

我坐在出租車上,雙腿還在顫抖——如果是一次正常的行為交流,或許自己會比較享受,可惜沒有如果——我想起了爸爸給我買的那個表情怪異的洋娃娃。爸爸說過,如果你開心會看見洋娃娃在笑,如果你難過會看見洋娃娃在哭。那時候太小我看不懂洋娃娃的表情,現在回想起來,我看見她在哭。

出租車停在了我的公司門口,我忍著痛大步走進去。那個牙齒漏風的中年老板聽完我說的話,頗有些遺憾:“決定了麼?如果是待遇方麵的原因我們可以商量……”

“不了董事長,”我慌忙打斷他,我現在沒有多餘的時間留給自己的老板長篇大論:“謝謝您最近一段時間的照顧,我家人都在意大利,如果不是重要的事情他們不會打擾我的生活的,謝謝您的好意,不過不能改變我的心意。”

我很快辦好了離職手續,我會想念老板漏風的牙齒的,一定。

走的時候碰見了林美芬,她還是一臉高傲的樣子,但是我知道她近來對我大有改觀。我微笑著走近她,拍著她的肩膀說道:“林組長,你真的非常優秀。”她莫名其妙地看著我,張嘴想說些什麼。我沒有給她這個機會,我很快消失在她麵前。

我乘著每天上班熟悉的9路車回家——按照計劃,我可以在四個月之後貸款買輛車——我第一次沒有想著手頭的案子,專心致誌地望著窗外的風景。就是這個城市,我在這療傷然後再受傷,它注定要滿載我的回憶。

我打開家門,秦欽已經去上班了,桌子上留著他的紙條:“段思齊你居然翹家!罰你做晚飯!”我撲哧一聲笑出來,隨手添上一句“想得美!”

我租秦欽這個公寓不過三個月,很多箱子都還沒有打開過,帶過來什麼樣,帶走還是什麼樣。等到我全部收拾好,隻不過用了半個小時。我脫下身上這件晦氣的墨綠色中裙,隨手扔進了垃圾箱,我再也不要穿著它,好似穿著支離破碎的尊嚴。留下一封信,我扔掉了手機裏的電話卡,啟程去了機場,買了最近的一班去意大利的飛機票,用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錢。

五個月前,我從意大利出發,埋首在這裏做鴕鳥,五個月後,我從這裏出發,埋首去意大利做鴕鳥。從這方麵來看,我仿佛虛度了五個月的光陰。

從衛煜宸家出來到我坐在飛機上,前後的時間沒有超過四個小時。根據衛煜宸昨天晚上的表現來看,他現在或許還沒有起床。非常奇妙的是,比起當年滿懷對言宗冉和萬芊芊的憤恨,我並不恨衛煜宸,一點都不恨。我把它歸結為變故讓人快速成長,是我成熟了。

十幾個小時的旅程終於到了頭,飛機降落在意大利首都機場,我找到了在機場工作的我的朋友albert,寒暄一陣之後,他把我送去了我闊別五個月的家。

家還是原來的那樣,古典的歐洲建築,alexander——我家的園藝設計師——正在院子裏修剪著草坪,看到我之後高興地喊著“sitorna”,然後一把擁住我。我用意大利語跟他寒暄了幾句,隨後進了屋。

哥哥正在家中客廳會客,我的到來打斷了他們之間的談話。哥哥看見我愣了一下,隨後用英語跟麵前的幾個男人說了幾句,那幾個男人朝我點點頭,轉身出了家門。

我朝哥哥飛奔過去,摟住他,呼吸著他身上熟悉的煙草香,這些氣味讓我安心,這裏才是真正可以讓我過的舒坦的地方,當初我為什麼決定要離開?

我哥哥——段思沛——撫著我的頭發,輕輕拍了拍我的背,嘴裏說:“總算知道回來了?看你以後還亂跑不亂跑。”

我的眼淚在經過了一整天跟我的捉迷藏之後,終於掉了下來:“我回來了,再也不亂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