縈繞著民族之根的少數民族散文
評論
作者:王冰
從某種程度上說,評價一個作家,重要的不應該是他創作的數量問題,也不應該是作品體現出的風格問題,而是一個作家的視野、文筆的力度問題,對於少數民族作家而言,這來源於作家內心的哲學意味和宗教氣息,尤其來源於他們強烈的民族意識。我們能夠感受到,眾多少數民族作家的創作已經漸漸靠到了本民族日益廣闊博大的肩膀上,從個人的立場走出,最終走向了民族溫暖的群落之中,他們的散文也成為了輝映各少數民族民族精神的一麵獵獵作響的旗幟;這些散文表現出少數民族作家對本民族文化應有的尊敬和讚美,其中承載著本民族更多更大的歡樂,也承載著巨大的痛苦,其實這更是一種晴朗明亮、深邃的境界,而這最終成了眾多少數民族作家的散文創作之根。
格致,滿族作家,她的創作在少數民族散文創作中是突出的,富有鮮明的個性,她力求在她的散文創作中盡力避開那種庸常的路徑,而去開辟一片嶄新的散文疆域,比如她的《紅花 白花》(《民族文學》2010年第9期),文中對於紅花白花的設計是精心的,紅花白花背後的寓意也是明顯的,色彩的對比給人較為強烈的感官波動;格致在她的《倒影》(《人民文學》2011年第12期)也精心設計了具有象征意義的意象,文字背後的含義還是要去細讀的;格致的《女人沒有故鄉》(東方出版社,2013月10月出版),此書從個人經驗出發,以格致自己特有的對散文的精致追求和探索,寫出了日常生活中生命的脆弱與無限的希望;格致的《庭院》(《人民文學》2009年第9期)、《兩重虛》(《美文·上半月》2013年第5期)也是她作為一名優秀少數民族散文家的精心之作。
高維生,滿族作家,他的《一個人在家》(《文學界》第3期)寫自己做的一個噩夢再次出現,自己醒來,心髒跳得厲害。“夢中的長刀,有一朵火焰在上麵躥動,壓在脖頸上。我聞到了火的氣息,感受刀鋒上死亡的喘息。不知為什麼,這時一匹狼,張開了凶狠的大口。一聲長長的嚎叫,在身體裏遊蕩。”但自己的靜坐是徒勞的,隻能慢慢挨到天亮,那“一股睡意”才風一般地卷了進來,將自己旋進其中。作者寫得這些有些怕人,這是作者沉在了一片細密的瑣事產生的種種臆想,妻子不在家,自己“向窗外張望,看不清什麼了。房間中填滿了沉重的黑”,隻剩下“一排光帶來一片明亮,在貪婪地吞吃黑暗”了。高維生在《走在平原》(《清明》2012年第2期)中,將世俗的生活鋪開了來寫,平原的野地上、動物們、四蹄蕩起塵土的驢拉的車、蔬菜批發市場、年代久遠的老屋、屋裏木桌的抽屜、擺著的一摞信、鄉村學校等,都寫得細密,有聲有色。
寧楚格,滿族作家,發表在《民族文學》2011年第5期上的《後海》,寫了為“年少時的記憶所圍繞的”北京什刹海,因為“這裏的楊柳岸,亭台樓閣,王府的高牆都參與了我性格的塑造”,兒時的記憶是真切的美好的,當時的陽光、學校、亭台樓閣,紅門灰瓦,年少輕狂的同學,都是讓人覺得幸福的源頭。
葉爾克西·胡爾曼別克是哈薩克族作家,她的《新娘》(《民族文學》2010年第7期),寫了一個並不漂亮的新娘,“她不是一個算得上漂亮的新娘。臉有點兒圓,皮膚有點兒黑,顴骨有點兒紅,嘴唇有點兒厚,鼻子有點兒肉,但一雙眼睛很黑像玻璃球。”作者在寫這個新娘的時候,把更多的筆墨給了稱這個新娘為“姑姑”的男孩,用男孩的言行舉止寫出了他們兩個在遠離家鄉“五百公裏的路”的婆家所感到的陌生與疏離,整個文章沉浸在一種喜樂背後的寂冷中,就如同文中所寫的那樣,“人們的相逢與別離,總是雜亂的,像一堆突然混在一起的亂碼。”
生活在浙江的帕蒂古麗也是維吾爾族作家,她的《隱私的故鄉》(北京時代華文書局,2013年12月出版),此書寫了新疆的一個小村子,表達了作者對於時間、命運、故土、親情、愛情的思考;帕蒂古麗的《我們在稻穀上睡了一個冬天》(《天涯》2012年第2期),語言很是有靈氣,比如開篇一句:“那一年,地裏的稻穀還沒有收回來,大雪就像盜賊一樣從南山那邊撲過來,搶奪了村莊裏收割的喜悅。”比如寫人們從稻田裏回村的時候,是“一步一回頭,好像那些稻穀會在他們哪一次回頭時,一下子從雪窩裏躥出來,躥到他們跟前”,這些都是很有靈性的句子,是長時間的寫作實踐之後才能得到的。
藏族作家丹增的《我的高僧表哥》(《十月》2010年第6期),寫了表哥明心見性,超越心靈的超脫,自己對表哥日趨嚴重的病情的擔心,以及表哥白淨消瘦的莊嚴法相下的鎮定自若和通達的心靈,還有西藏那些奇山異峰、幽穀峭崖、深山密林、高深莫測的修行聖地,由此寫出了表哥的虔誠和所經曆的一世滄桑。丹增的《生日與哈達》(《十月 》2009年第3期)寫藏族這個神秘的地方,令人向往的地方,這樣的選擇本就使文章天生具有一種吸引人的力量。作者是藏族作家,在西藏出生、生長,因此對於那片土地的熱愛是不言而喻的,作者也能抓住“生日與哈達”兩個關鍵詞組織文章的素材,寫的豐厚大氣。其中作者寫到的5歲生日幾段,描摹很細致,帶有動人的光澤,寫到母子之情也令人感動。
嘎瑪丹增的《散文三題》(《廣州文藝》2011年第6期),包括《影子的黑夜》、《滿天星》、《三匹亮瓦》三篇文章,其中《影子的黑夜》是寫得有些特別的一篇,對於每天都緊跟自己的影子,“我”想把它關進死牢,因為“我”的所思所想總是跟自己的影子背道而馳,“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但生活好像就是這樣的生活”,於是“我”想用酒精將自己的影子灌醉,但接下來的問題是“人生是帶著問題存在的”,也隻有影子“還燃著一絲光亮,指引著我回家的線路”。人生就是如此,有內心深處的那個影子,自己才不會被焦慮、掙紮、陰謀、謊言、淒惶、欺詐、痛苦和絕望一直包圍,才不會任黑暗將自己的影子一一幹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