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從來相信記憶是一種優雅的紫藍色調,在陽光下會呈現湖水的青藍,而在黑夜裏會成為暗淡的淺灰。更多的時候,我願意在陽光下把湖水當成鏡子照耀遠方,此時,故鄉便會浮出水麵,那些親切的紅牆綠瓦,連綿起伏的群山和水域寬闊的懷抱,所有瑣碎的細節一一呈現。我倘佯於其間,如魚遊在水中。村莊,在想念的夢中是天空下一枚藍色的輪廓,每戶人家的門口都有一口老井,兩條生活在井底的青魚演繹著世世代代的傳說,讓我的童年生活布滿了浪漫的童話色彩。簷下,燕子的叫聲催促著春天的腳步,微風一吹,稻花就揚出糯糯的清甜。院子裏的桃花總是開得特別早,紅泥屋子是插在梨樹桃花下的,身後有千畝良田作為屏障,牆體的紅泥裏嵌著瓷白的細小螺螄。據說,數千年前這裏還是一片寬闊的汪洋,海水退去之後,這裏的泥土總退不去海水的味道,而那些沒來得及隨潮水退去的小生命,則把這片土地當做了永遠的家園。這片土地留不住海洋,卻留住了海的體溫。就像一個人在帶不走故鄉的時候,會帶走一些舊事和記憶,並把其記作是故鄉的味道。
小村緊鄰風光秀美的杞麓湖畔,兩三百戶人家,全村基本都是回族,懷著對伊斯蘭教堅定的信仰,與周圍的納家營、大回村和小回村等回族親如一家,與周邊的漢族居民及蒙古族鄰村友好往來。
兒時的我站在院子中央,便可看見清真寺上方的星月,像是一種遙遠的指引,隨之而來的是叫拜樓悠遠遼闊的誦經聲,小村及居住在小村的人們,在這悠遠的誦經聲中顯得安祥而平靜。每天,在這個村莊的上空,都會回蕩著這樣的誦經聲,這是對人們去清真寺做禮拜的親切召喚,村裏無論老人、小孩還是年輕人,全都穿戴好白帽、白袍,準時進入清真寺大殿進行禮拜。清真寺是伊斯蘭教的淨地,也是孩子們的樂土,村子裏的聖紀等一些大小節日,甚至是村子裏的婚喪嫁娶,基本上都要到寺裏進行。我時常會想起每年聖紀時上千人聚餐時的熱鬧場景,一張張親切的笑臉演繹著浮世眾生的圖相。齋月裏,黎明之前一盞盞亮起的小燈,嫋嫋的炊煙漸漸點亮東方的魚肚白,一切熟稔的場景總是在我的記憶裏回放,雖然不能完整地連接,那鮮亮的色澤和光度卻可以時時觸動心靈最柔軟的水域。
寺是明清老式建築,除大殿之外,還有前院和後院,寬闊的前院在聖紀期間可以同時容納一百多桌人進餐,可以想象這個巨大的院落在小小的村莊有多麼開闊。由於村子裏沒有小學,在清真寺設了一個教學點,供一至三年級的孩子在這裏上學。這樣,兩層樓的老式庭院房,樓上是村裏的孩子學習念經的地方,樓下就是小學校,樓上念的是《古蘭經》,樓下學的則是國民教育,孩子們的笑聲穿梭交織著,有時,也會樓上樓下跑,到處都是歡聲笑語。但是,到了禮拜時間就自覺地安靜下來,村子裏就是三歲的小孩子都知道,禮拜時間是不能在清真寺或是周圍大聲說話打鬧的,祖祖輩輩墨守成規,古老的宗教文化和民族習慣像一條經年的河流,平穩而緩慢地沿著歲月流淌在每一個人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