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節 U艇絕處逢生(3 / 3)

“5號發射,6號發射,7號發射,8號發射。”後魚雷手們瘋狂按動發射按鈕,四發魚雷掀起的巨大浪湧把潛水艇衝得東搖西擺,在船員們的狂呼亂叫中,卻又慢慢平息下來。

潛艇裏的空氣已經達到不堪忍受的地步,活人不能被活活憋死,克裏默撕開所有的扣子,敞開上衣嘶叫:“再次發射,全部打光。”

“走啊,老處女”一個小夥子怪叫著暈倒,爬起來後喃喃:“求你了,我們到水麵上吧”。

沒有爆炸聲,剩下的兩枚魚雷玩起了失蹤,消失得無影無蹤。

克裏默狂躁地踢了一腳,他一腳踢在鐵疙瘩上,要在平時,他定然會雙手抱著腳滿地轉圈,現在無知無覺地站著,仿佛一具僵屍,連植物都打不過的僵屍。

潛水艇裏散發著墓穴的氣息。大副拖著疲憊的身子回來了,沮喪之極的神色,在大家眼裏,他變成了一股擾人的空氣,商量好了對他視若無睹。

大副低著頭,他有罪!他給了大家本不存在的希望,拿走了最後的信心,臨死前知道了什麼是狗咬尿泡——空喜歡一場。

一切努力都是瞎子點燈——白費蠟。到了這個份上,克裏默大徹大悟了,他不再狂躁,隻是仰頭閉上眼睛,像入定的和尚,更像與世無爭,超凡入聖的高僧。他想起天真無邪的童年,活蹦亂跳的青年,想起初戀的情人,想起法國母親。兩股熱淚流過臉頰,進入微張的嘴裏,冷冷的,鹹鹹的。

一切定格,一切戛然而止,空氣凝固了,所有人都用一種古怪而酸楚的眼神看著艇長,看著吸幹了鬥誌與激情的克裏默用一種拖遝的步子邁向左前方的艇長室,到掛簾跟前時,他站住了,轉身呆呆望了一回潛望鏡——他數年的心血和一生的熱望。

他伸出一隻手拭去噴湧出來的淚水,然後在拉開掛簾時轟然倒了下來。

沒有人過來攙扶他,大家已經沒有力氣了——不光是四肢無力,心也疲軟了。

大家等待不可逆轉的宿命,有人自殺。不知誰播放了莎拉?亞當斯姊妹的基督教讚美詩歌《更近我主》:“我快樂如生翼,向上飛起,遊遍日月星辰,翱翔不息,我仍將詩唱吟,願與我主相親,願與我主相親,與主相近……”

伴隨著天韻的升起,船員們的祈禱像一陣波濤,祈禱詞五花八門,集天主教、東正教、基督新教之大成,本篤會的二副淚流滿麵地念誦:“主在福音上說:凡聽了我這些話而實行的,就好像一個聰明人,把自己的房屋建在盤石上。水衝,風吹,襲擊那座房屋,它並不坍塌,因為基礎是在盤石上”。

現實情況也是如此:潛水艇的基礎也是在盤石上,被牢牢卡住並不坍塌。

克裏默掙紮著爬進艇長室,拽著盥洗盆崴崴顫顫地站起來,右手伸向桌子、確切地說,是盥洗盆蓋子上的那張照片。

他深情地凝視著照片,照片上他與妻子穿著滑雪服,戴著滑雪鏡,拄著滑雪杖,背著滑雪板,以征服者的姿態站在白雪皚皚的阿爾卑斯山上。可是現在,他注定要長眠在幾百米的海底世界。

他閉上眼睛,但淚水依然奪眶而出。

海麵上重新響起螺旋槳的嘈雜聲,突然響起一陣密集的爆炸。狡猾的美國人留下了一艘驅逐艦,關閉機器一直在上麵守株待兔。萬沒想到從海底鑽出幾顆水雷,像磁鐵一樣追逐著驅逐艦,炸壞了方向舵,引爆了上麵的深水炸彈。驅逐艦屁股浸在水裏,頭朝天緩緩沒入波濤中。

感謝上帝,感謝蓋德采夫少將。連綿不斷的爆炸震鬆了潛艇上的水雷,潛艇自救中發射了後魚雷,爆炸引起的巨大激流從後麵卷過來,遇到指揮塔後又翻卷過去,衝垮僅剩的羈絆,四枚水雷浮上水麵,隨波逐流,磁性屏蔽解除,像幾顆巨大的強力磁鐵一樣,順著驅逐艦的磁場跟蹤過去,吸附到驅逐艦上炸響。

驅逐艦入水後形成巨大的旋窩,如翻江倒海一般。潛水艇跳躍著發出令人毛骨悚然的金屬摩擦聲。陡然頭一輕,像軟木塞一樣衝上海麵。每個人撲到艙口上大口大口吞咽著空氣,渾身每個毛孔都浸泡在巨大的眩暈之中,直到虛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