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穀裏一座小山在燃燒,空氣裏彌漫著屍體的焦臭,惡臭是從那裏發出來的。大戰已經結束好幾天,每天都有堆積如山的屍體要焚燒。
突然,沒有任何征兆地,米沙發飆了,揮動拳頭口吐白沫嘶叫起來:“滾蛋,都給我滾蛋”。
大家震驚已極地盯著他,不光是他的出言不遜,也不光是米沙臉紅得像紅褲衩,而是他的五官駭人地扭曲著,仿佛是魔鬼附身,不,他本身變成了魔鬼。
“你們拉住他,讓他安靜下來。”元首指著政治局委員與將領們,但大家隻是象征性地稍微動彈了一下,便用看瘋狗的眼神望著米沙,不是怕被瘋狗咬,也不全是出於德國人的自尊心,而是怕髒了他的手:希姆萊生來就不會攙扶低賤的東方斯拉夫人。戈林金光閃閃的手指故意遙指著遠方的山巒,中指上那顆價值連城的海洋之星藍寶石發出極具誘惑的光芒,把好多人都吸引到他的手上。戈培爾的手指被一根樹枝劃破了。裏賓特洛甫戴著潔白的手套叉腰站立。連冉妮亞都抱著胳膊肘兒袖手旁觀,其實,她與鮑曼幹著同一件事:防備失去理智的瘋子衝上來傷害到元首,正如鮑曼保護他的情人薇拉一樣。
麗達倚仗著原克格勃同事和老鄉的關係,自以為能控製他,抓住他的手:“米沙,你醒醒。”
“滾蛋——”米沙掙脫,看起來是真的走火入魔了,發出的聲音尖細到了失真的地步,連遠處的士兵都朝這邊張望。
“裝的。”希姆萊悟上了耳朵。“神經病。”戈培爾厭惡地吐了口唾沫。“他讓元首滾蛋?簡直無法無天了。”戈林憤激地說。
元首仰天長歎了一聲,撇了卡爾梅克人一眼,後者說,經曆了油庫的大爆炸後,米沙受到了強刺激,時而清楚時而瘋癲。他剛向元首建議把他送回德國做體檢,米沙蹦到他跟前對著耳朵尖叫:“滾蛋。”
大家不再憤懣,正常人跟腦子裏零線與火線打鐵的人較什麼勁,轉身繼續沿著崎嶇的小路上山。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米沙結束了瘋癲,平靜下來的米沙更可怕,他夢遊一般跟在元首後麵不停地夢囈:“我沒病,我沒瘋,我清楚得很。我要把一切心裏話都告訴元首。我長大的地方,有一種孩子叫做鬼嬰,生下來就要被拋棄,在為他命裏會禍秧別人。他身上有個標記,寫著要出人頭地。他要的不是錢,也不光是權,他什麼都要,要江山社稷,要成千上萬條人命。老天在他身上下了咒,其實他就是老天派到人間來收魂的惡鬼。”
希特勒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就算是再大度的領袖也無法容忍手下將他比成惡鬼,能忍到現在還沒有發作,完全是對其出生入死完成任務的酬勞。其他人目光像火焰噴射器一樣舐過米沙,隨時隨地可以將他焚燒。麗達趕緊悟他的嘴,但他的惡毒透過她的指縫滔滔不絕:“我的元首,你是偉大的領袖,是天生的鬥士,你的前半生為德國的奮起而戰鬥,後半生為了沽名釣譽、欺淩別的民族而戰。你是那種交合剛畢就互相齧食的毒蜘蛛,你為了理想要淩架眾生,為了淩架眾生再把理想當作肥料……”
米沙向虎視眈眈圍攏過來的領導和將領們指了一圈,繼續得罪人:“你們也一樣,是林子裏的霸王樹,你們生長的地方連灌木都不長。你們是食人魚……元首——”
元首突然間感到一陣疲憊大山般壓過來,他目光全無焦點地看著大家,身子搖晃著,那種眼神隻能讓你想起將死之人,身子一歪,軟綿綿倒在冉妮亞的懷裏,確切地說,在他即將倒地時,她搶先抱住了他。
“元首——”大家驚愕地望著希特勒呼喊,並像水中波紋一樣迅速向外擴散。“元首——”附近的遠處的不遠不近的士兵們山呼海嘯般呼喊著狂奔過來,一時間漫山遍野都是悲憤喊著希特勒名字的士兵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