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首看夠了。冉妮亞不能理解死到臨頭了還洗澡。但元首理解。對某些天主教徒來說,死前沐浴是宗教儀式。他在冉妮亞的攙扶下往後退去。經過四號車廂時不見鮑曼的蹤影,直到差點被桌子底下的一隻腳絆倒,才認出上麵鮑曼的棕色便鞋。
“夠了馬丁,別出醜了。”李德把他從桌子底下拉出來。帝國政治局候補委員、辦公廳主任鼻血長流,那不會是負傷,而是撞的,因為同時還流著鼻涕。“援兵,援兵怎麼還不到?”鮑曼喃喃著與他的膽小毫無關聯的話。
李德盯了眼牆上,那隻掛鍾並沒受戰鬥激蕩。已經是上午十點,援軍早應該來了。他怒氣衝衝地奔向五號車廂角落裏的發報室。經過自己房間時京舍天經地義地跟在後麵,他把這個頂天立地的人罵回去了:“老跟著我幹什麼?到前麵救人去。”
元首撞撞跌跌地向前衝,大家像躲避壓路機一般為他讓路,躲閃慢的被他毫不客氣地撞到一邊。一個隻低頭看文件、不抬頭看路的通訊官讓元首撞著後退幾步後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一句“我操你媽”沒說完,定睛一看是元首,趕緊改口:“我的元首。”實際上變成了“我操你……我的元首。”
老遠聽到施蒙特和風細雨地對著話筒講話。李德瞪了他一眼,一把奪去話筒聲色俱厲地斥責起來:“格魯克,你給我聽著,如果半個小時以內援兵還不到的話,我撤你的職。”
對方是個女聲:“我的元首,我是施蒙特的妻子。我在慕尼黑。”
李德支吾了一句甩下話筒。施蒙特解釋說,格魯克已經親自出馬前來救駕了。
李德一股無名火起:“為什麼不報告?”施蒙特訝然:“斯皮爾西給您送報告去了呀?”
李德始記起被他撞倒的倒黴蛋。他自已找台階下,對一臉茫然的施蒙特和茫然一臉的麗達說:“既然如此,這裏留下通訊官就行了,你倆隨我到六號車指揮戰鬥。”
麗達毫不遲疑地從牆上取下一枝衝鋒槍,動作嫻熟地打開槍膛,對在場的發報員訓斥道:“這是誰的槍?怎麼這麼髒?”施蒙特還在猶豫:“元……元首,等我跟妻子通完電話,不然她會擔心的。”
李德轉身出門,與那個通訊參謀撞了個滿懷,再度把人家撞到三米以外,倚靠在對麵的牆上。他舉著那張紙:“元首,您的電報,一小時前援兵出動了。”
身後施蒙特喊叫,說是戈培爾總理的電話。“奇怪,他怎麼知道的?”他咕嘟著返回到通訊室。
戈培爾在高頻電話裏憤憤不平:“我的元首,我感到震驚。帝國元首在中央集團軍後方遇到襲擊,真是前所未聞。一定要追究陸軍的責任。”
元首一聽到戈培爾的聲音後來了精神,有種他鄉遇知音之感覺,他大喊大叫道:
“你相信嗎戈培爾,我們竟然被一小撮遊擊隊圍著痛打。明天的《人民觀察家報》上應寫上這樣的消息:‘帝國元首在勝利向斯大林格勒和高加索挺進的德軍後方遭遇蘇軍的攻擊。’這樣一來,明天的報紙發行量會大增的。”一口氣說完這麼多的話,使他上氣接不上下氣,劇烈咳嗽起來。
老奸巨滑的戈培爾開始和稀泥:“不過容我直言,你也太靠近前線了。我聽說別人勸阻過你……”
“好了博士,此事一定保密。有時間再聊,我要上前線去了。”真可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戈培也不是知音,他甩下話筒出去了。
闖進硝煙彌漫、槍炮聲大作的六號車後李德張大了嘴:短短幾個小時後這裏麵目全非,風夾雜著硝煙穿堂而過,把他們變成風箱裏的老鼠。因為兩麵的鋼板板上開了幾個大洞,風正是從那裏灌進來的。原先的一百多名重裝甲步兵死傷大半,他被地上厚厚的彈殼滑倒,掙紮了好幾次才起來站穩。
車廂兩邊的六挺機槍還在向外射擊,車頂上的三座小旋轉炮塔隻有一座可以開火,其餘的兩個被炸飛了。為了鼓舞士氣,李德把裝填手拉到後麵,屈尊給炮手送炮彈。可他送炮彈的速度總是跟不上發射的速度,不一會兒脖子酸痛起來,可炮手還在看不見的上方不耐煩地大吼大叫:“該死的下士,昨晚你讓突擊隊的野蠻少尉暴了屁股,這會沒力氣了是嗎?你給老子快點。”
冉妮亞接替元首。剛送了三發炮彈,敵人的一發槍榴彈打在炮塔底座,恰好卡住了炮塔。汗流浹背的元首懊悔起來:“我為何不再堅持一分鍾?這樣就善始善終了。”
鮮血從小炮塔上方流下來,濺到李德的肩膀上。那位“老子”看樣子掛了。原先的裝彈手上去把他解下來,他的整個腦袋被削平了,血是從脖子上冒出來的,還殘留著紅色的腦漿。
元首突然間暴怒起來,他喊叫:“漢格爾少校,為什麼不反擊,反擊呀。”
槍聲停滯一兩秒,士兵們扭頭看他,大家看見元首鼻子下麵的那撮小胡子氣得不停抖動。黑格從一挺機槍後麵冒出來指著一具屍體,正是漢格爾少校,胸部中彈,血浸泡了衣服,已經變黑了,黑呼呼的前胸一枚一級鐵十字勳章在熠熠生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