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周縣的日記門(2 / 3)

其實老周混到縣長的位置,實在不容易。算算全國也有幾千個縣,他就是其中一個縣的主要領導,容易嗎?隻是,上賊船容易下賊船難哪!他清醒地看到,動硬的肯定不行,必須來軟的;他老婆想動硬的,雇人行凶,那可不行了,弄不好自毀人生。絞盡腦汁,他突然想起了宋彬,這小子撿了個便宜,當上保幹;他對俞紅很好,興許現在還互相往來呢。老周便給楊堅強打個電話,吩咐他抽時間到縣裏彙報項目進展。

楊堅強不敢怠慢,匆匆趕來見老周。他攤開材料剛要講,老周不耐煩地說:“你辦事,我放心,別的就不要說了。到指揮部那個小夥叫什麼來著?”

楊堅強猜不透老周葫蘆裏裝的什麼藥,暗中忖度一番,說叫宋彬啊。

“啊,對了!宋彬。”老周字斟句酌說道,“那個小夥子挺不錯。”

“是,真挺樸實。”

“你知道嗎,那是俞紅的小朋友。”

“啊,是嗎!那我……”

凡是無事可幹的時候,俞紅便在鏡前端詳自己,風姿綽約的她顧影自憐,因為她與老周相處時間太少了,她便產生絕望的心情,大好時光白白流逝,她頗感悲涼。

她瀏覽一下手機顯示,有一個似曾相識的電話。誰呢?她突然想起,哦,對了!宋彬!他打電話幹嗎?俞紅試著撥打過去,傳出宋彬很好聽的聲音:“喂,俞姐嗎?我開工資了,要請你喝酒,老地方——隨緣!”

“隨緣”一個極令人想入非非的飯店。其實,人出生後,命運就很有隨意性,也就是隨緣分而變化。俞紅根本不會想到,她會從省城來到這個縣,成為老周的“二奶”。老周已經五十多歲了,但精力旺盛,給她許多快樂的回憶。冷靜下來後,她又覺得人不應該“隨緣”,要靠個人努力改變命運。俞紅笑著對宋彬說:“好,今晚與你去‘隨緣’。”

一張餐桌,兩杯酒,四樣菜品,加上封閉的空間,確實能營造一種別樣的氣氛。俞紅發現宋彬有些變化,衣著得體,青春煥發,目光閃爍出一種朝氣。

“人哪,有些道理說不清楚。比方說我吧,救你是天經地義的,保安嘛!可我因為救你打了飯碗,壞事吧?沒想到你幫忙,我又找一個好工作。這個月開資,加上各種補貼,三千塊錢,過去做夢也不敢想啊!”宋彬說到這裏停頓一下,俞紅注視著他的眼睛,純淨而明亮的眸光令她怦然心動。“你真這麼想的嗎?”她問。“很現實,也很無奈,不是嗎?”他苦笑。俞紅突然覺得他很可愛,她又想起老周,滿臉滄桑的氣息,死魚一樣的眼睛,還有諸多虛偽的行徑,與宋彬相比,涇渭分明啊!她內心悄悄起了變化。她想,不該為別人活著,應該為自己活著,因為出生入世一次真的不容易,要好好享受人生啊!

與宋彬這次小酌,徹底改變了她的觀念。老周再來,她不再要求他離婚了,而是想方設法榨取錢財。老周很狡猾,他知道與俞紅不會有未來,逢場作戲而已,所以他把兜捂得很嚴實,經濟上控製俞紅,又不讓她知道他的行蹤,這讓俞紅心中很煩。

缺乏耐性的俞紅,有了苦惱無處傾吐。她給井珍珍掛電話,被告之是“空號”,她又給殷總打電話,殷總正在省裏搞一個開發項目,說他挺忙,抽不開身;至於井珍珍,殷總說她辭職不幹了,另謀高就了。俞紅真正感到孤獨了,她忽然想起宋彬,猶豫再三,撥通了他的手機。

“宋老弟,我心裏很難受,你能不能到我這兒來,跟我說說話?”宋彬爽快地說:“好,我一會兒就到。”

不到一個鍾頭,他就出現在她的房間裏。

俞紅情緒很低沉,她見到宋彬突然淚水流出來了。宋彬不解,問有誰欺侮了她?俞紅不語,淚水流個不斷,似乎十分委屈。宋彬坐在一旁,遞給她紙巾,俞紅並不擦,宋彬有點不安了。

“你有啥不痛快的事兒,說了心裏暢快一些。”宋彬說。

“我是一個壞女人吧?”她淚眼婆娑地問。

宋彬故意說:“是一個壞女孩兒!”

“你壞!你壞!”俞紅任性地說,捶打宋彬。

宋彬覺得她的小拳頭就像摳耳勺,敲得他心癢癢的。他抓住俞紅,大膽地摟緊了她。其實,宋彬完全出於一種本能,沒想到俞紅真的順從地偎在了他懷裏。

俞紅早就與宋彬約好,今晚讓他在“皇家花園”住。因為她知道老周出國考察去了,她和宋彬可以自由自在地享受愛情了。但進了B座大樓,俞紅覺得情況有些不對勁,保安表情很陌生地盤問她,說你是誰?到誰家去?“我是這兒的業主,住二年了,還不認識我?”俞紅暗中發笑,覺得荒唐。

“從來沒見過你啊!”一個保安這麼說。

俞紅甚至能叫出他的名字:“你叫徐文生,對不對啊?”

“有什麼證明你是這裏的業主?”徐文生一臉公事公辦、不容通融的樣子。俞紅微笑,自信地取出鑰匙晃了晃,上邊有一串門鑰匙。

“哦,對不起,你拿的鑰匙不是我們小區的。”他說。

簡直是胡鬧!俞紅大怒,想欺侮人也要看看是誰啊!我是誰?——俞小姐!老周的“二奶”!她差一點嚷起來。

徐文生不讓她進屋,簡直是對她的一種羞辱,為此她大鬧一場。徐文生仍然不為所動,堅決不讓她上樓。這時,物業經理趕來,問清情況,說:“那麼吧,看你的門鑰匙是否能打開房門。我們暫時無法確定你是不是這裏的業主,就看你的門鑰匙了。”

俞紅對他們的話置之不理,氣衝衝上了樓。來至2010室門前,俞紅理直氣壯想把鑰匙塞進鎖孔,奇怪的是她無論怎麼努力也打不開。徐文生麵露輕蔑的冷笑:“這樣高檔住宅,你有資格住嗎!”

“胡說!我在這裏住了二年,誰說我不配住在這裏?”俞紅氣急敗壞地吼叫。打不開門鎖,進不得屋,俞紅無法證實這間房子屬於自己的。她且怒且惱,又無法與物業公司打官司。

肯定是一個陰謀!俞紅腦瓜裏亂糟糟,想不出毛病出在哪裏。屋裏進不去,她隻有自認倒黴的份兒。當然,俞紅確認是誰攪了她的好事,她不由怒氣衝衝給老周掛電話,雖然遠隔重洋,公款消費的他不吝嗇話費的昂貴。接到電話,他狡黠地哈哈笑道:“紅啊,我遠涉重洋,到歐洲考察,一走二十餘天,怕你跟那個姓宋的搞出孩子,所以我暫時把房子封起來了。哈哈……”

俞紅差點沒氣昏過去,她吼道:“老周,你真卑鄙!”

“紅,你想算計我,還嫩了點兒。在這塊地盤,我說了算!我想咋樣就咋樣。你以為我送給你房子就成了你的了?哈哈……告訴你,在你手裏的房產證是假的,真的在我這裏呢!”

俞紅腦瓜裏一片空白,她與宋彬來往,能有誰知道呢?俞紅沮喪地走到大街上,很多人似乎都注意到她無奈的表情。秋天的傍晚,濃重的涼意籠罩著大地,她忽然想到應該給宋彬打個電話,告訴他重新見麵的地點。

這座小縣城裏到處有十元店,設施簡陋,供旅人臨時休息。當然,更多的是為情侶幽會提供便利。俞紅在一家旅店訂了房間後,給宋彬打個電話,告訴他更換見麵地點了。

天色完全黑下來了,宋彬如期而至。

進了小旅館,宋彬就有一種不安,說:“俞姐,怎麼會改在這種地方見麵?”“你不嫌這裏檔次低嗎?”俞紅冷冷地說。“別誤會!我是說,這種地方方便,而且也安全。”他解釋說。“你怕啦?”俞紅惱了,肚裏一股火沒處發,總算找到發泄的對象了。“宋彬,我告訴你,咱倆的事你一旦露出去,我不能輕饒了你!”

“俞姐,你又怎麼啦?”他問。

“沒什麼!宋彬我告訴你,我瞧不起膽小鬼。樹葉掉下來怕砸了腦袋,還算男子漢嗎!”俞紅賭氣說的話,含有不屑與失望情緒,宋彬很是難堪。“你瞧不起我嗎?”他冷冷地說,“那好,我們分手吧。”宋彬剛走幾步,忍不住回頭,見俞紅站在那裏眼淚撲簌簌地流下來了,宋彬心軟了,他轉過身,緊緊摟住了她。這間旅館客房不大,除了一張雙人床,再就是一張桌子,上邊擺一台21吋彩電。俞紅很有些任性,掙脫開他的手,說:“你想走,我不攔你。”

“我想找服務員要茶水,你渴了吧?”他心口不一地說。

“你也在欺騙自己?”俞紅冷著臉說,“你與我來往,你是有所圖的。我們相愛,你不必負擔任何責任,也不必承擔任何義務。一旦維持不下去了,拍拍屁股走人,沒任何負擔。我行嗎!一方麵是別人的‘二奶’,一方麵又在談戀愛。當然這種戀愛無非逢場作戲而已。有了事兒,人們都罵我是蕩婦,還都會羨慕你的豔遇!”

“俞姐,你心情不好,遇到什麼事了嗎?”

俞紅眼邊兒潮紅,她突然哭起來,而且哭得十分傷心。宋彬一下子蒙了,不知所措。他說:“俞姐,有事慢慢說,別太傷心了。”

“我的房子叫別人封了,還換了鎖,連換洗的內衣都沒拿出來。”

宋彬馬上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無法安慰這個無助的小女人,因為他無非是一枚飄零他鄉的葉子,何處是歸途,尚不知道,怎樣幫助她?理不出頭緒。

過了一會兒,俞紅心情稍許平靜,她揮揮手說:“我心情不好,你走吧……”

宋彬坦然說道:“俞姐,我不會走。離開你,我不放心!”

“我不會尋死的。有些賬還沒有算清呢!”

宋彬見她神情怪異,擔起心來,他愈發不敢離去了。夜,漸漸地深了,街頭的路燈閃爍著一層冷光。兩個人默默相視而坐,俞紅說:“明天你還上班,先睡吧。”

“我不困。”宋彬仍然悶悶地坐在那裏。

俞紅心裏盤算著很多很多的事,她權衡著利弊,思考著自己的退路。當然,她所經曆的一切,與宋彬毫無關係,他完全是稀裏糊塗跌進她的情感糾葛裏的。俞紅沒有辦法勸說他早點休息,隻好說:“好吧,一塊兒睡。”

那夜,誰也沒有心情想別的事情。宋彬很是恨自己,堂堂的男子漢,竟無力保護一個弱女子,俞紅是一個多好的女孩子,遭此恥辱,真讓人好無奈。宋彬見她的睡相不斷變化著表情,或焦慮或傷感,自己也挺心酸,他用胳膊摟抱俞紅,讓她睡得更踏實一些。很快,宋彬也困得不行了,他漸漸墜入夢鄉。

忽然,一陣嘈雜的腳步聲驚醒了他倆,門的暗鎖被打開,幾束手電朝他倆臉上亂晃,俞紅睜不開眼睛,她喊道:“誰呀,討厭!”

“我們是警察,查夜的!”有人粗聲喊。

宋彬站起身,打開燈。俞紅生氣地責問:“查什麼夜啊?”

“你們嫖娼賣淫,違犯治安條例,跟我們走一趟!”

宋彬認出其中一個警察就是陳一兵,說:“別誤會,沒有嫖娼賣淫的。陳所長,是我們倆!”

“你們倆?”陳一兵也認出宋彬和俞紅了,疑疑惑惑地說:“啊,怎麼搞的,誰報的案?”

有一個警察說:“旅館的人報的案。”

陳一兵和氣地說:“對不起了,有人報案,我們就要出警。”

俞紅說:“陳所長,沒關係,我們談戀愛呢。”

陳一兵奇怪地問:“有家不呆,到這種肮髒的小旅館幹嗎?我看,你們還是跟我到所裏做一下筆錄,以備後查。”

能夠有驚無險地走出派出所,是俞紅沒有想到的,也很讓她有些感慨。宋彬是由他的領導楊堅強出麵保出去的,一見麵楊堅強就摑了他一個耳光,說你小子,放著光明大道不走,搞這種小動作!宋彬被這個耳光打糊塗了,看看他沒有吭聲。楊堅強開車把他領了回去,非但沒有責怪他,卻設宴給他壓驚,勸他多喝幾杯,結果宋彬醉得一塌糊塗。

俞紅有點委屈,她想哭,走在縣城那條很陽光的旭日大街,內心則陰暗晦澀,步子很散漫,毫無目標。她想,派出所究竟演的一出什麼戲?說是嫖娼,沒有罰款,沒有拘留;說是談對象,在派出所裏待了大半宿,又是做筆錄又是盤查,最終還在上邊畫了押,簡直像審犯人。

走出這條不算長的公路,前邊有些冷清,俞紅終於弄明白了,這一切完全是圈套!陰謀!由老周授意精心安排的一個陷阱!她恨這個薄情寡義的家夥了,卻發覺自己太軟弱了,無力反抗他的戲弄!

冷風很刺臉,也刺激著她的感官,她的眼淚湧出來了,並毫無節製地淌滿了臉,她心灰意冷。一輛破舊的長途客車搖搖擺擺從她麵前掠過,揚起的灰塵在空中飄散開來。俞紅突然十分想家,遙遠的、貧困的家在她記憶中已經淡漠,就像凝固的符號,封存心間了。忽然間的思念,讓她倍感外鄉生活的無奈。

俞紅腦瓜裏真的一片空白,到了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應的窘境。她坐在一片枯草裏,默默望著往返的車輛,這些過境車忙忙碌碌在她眼前經過,似乎無人理睬她的存在,看來美貌與青春在這裏並不是短缺商品。但她的悲戚的表情仍然會引起別人注意的。一輛轎車停在她旁邊,從車裏走出一個壯漢。他衝她一笑,露出幾分得意。俞紅見到他,驚悸地站起身來,一動不動盯住他。

“俞小姐,你好嗎?哈,不要緊張嘛!你還認識我嗎?”

“你、你是紮我的搶劫犯!”

“哈哈!要想搶你的東西,早搶走了!你我是老鄉,我留了一手,沒有置你於死地。”

這個胸紋青龍的叫王三,此刻顯出幾分得意的樣子。

“你這個無恥的家夥!”俞紅戰戰兢兢罵他一句,

“老妹子,別罵我。我是一個馬仔,被人雇傭,不得已啊!當然,你付錢給我,我也替你賣命啊!”王三大大咧咧說。

“你傷害了我,就不怕我報案?”俞紅責問。

“多大點兒事呢!你個人覺得案子挺大,在我眼裏無非是開個玩笑罷了!”王三說到這裏,歪著頭說,“擱著‘皇家花園’不待,跑這麼遠遊山玩水嗎?哈,到了秋天了,沒啥散心的了,我用車捎你回去!”

“我不會坐你車,別殺了我。”她說。

“哈哈,原先那事已兩清了,現在咱們是朋友。我不會傷害你的!”

見他滿臉的真誠,俞紅頗有感慨,黑道人遠比官場上的貪婪之輩講究。他們畢竟講義氣、重友情,像老周這種人,太絕情了,他恨不得讓我死無葬身之地!不管以後怎麼樣,畢竟有過愛,總要網開一麵吧?她說:“那好,坐你的車,以後有事還要求你幫忙呢!”

“別客氣!全是生意場上的朋友,隻要付費,啥事兒我都給你搞定。”王三笑嘻嘻地說。

俞紅坐進車裏,說:“王三哥,電話號碼給我,我要讓你做一筆大買賣!”王三十分興奮,說:“俞老妹子,有大買賣,成事後,給你回扣!”俞紅說:“我不需要回扣,需要王三哥講究點信譽,敞亮一些?”“沒問題!我王三從來就是講究的。要不是老鄉,上次讓你破了相,看你以後怎麼見人!”

王三開車很快,而且很穩,一直把她送到“皇家花園”門前。

“這裏已經不屬於我了,我想到社區衛生所坐一會兒。”俞紅悲戚地說。“好,轉過去就是了!”他轉動方向盤,說,“老妹子,怎麼不住那兒了?”

“還不是你惹的事兒嗎!”俞紅故意刺激他一句。

王三說老妹子,你說的啥話呢!我怎麼也不會幹趕盡殺絕的事啊。上次事,警察找你,你不僅不報案,連我的長相都沒說。老妹子是講究人,我也看重你的義氣。”“算了,與你無關,我走了!”俞紅不想讓他知道太多的事,妨礙她的下步行動。

俞紅臉上發燙,心如火燎,漫無目標地朝前走去。經過一片低矮的房舍,昏暗的街道行人稀少。她猶豫著是否走過去,身後傳出腳步聲。她站住了,橫下心,就是歹徒劫道她也不在乎,除了一部手機外,她幾乎一無所有了。

“俞紅,我是宋彬!你去哪兒啊?”宋彬氣喘籲籲。

俞紅閉上眼睛,淚流出來了,她沒有說話。

“你誤會了……”宋彬小聲說。

俞紅瞪圓了眼睛,突然回轉身,盯住宋彬,惡聲惡氣說:“卑鄙的小人!”她伸手摑他臉頰,他用手拉住她,說:“俞紅,請聽我解釋一句好嗎?”

“我不需要再聽你的解釋!我知道你肮髒的心裏裝著什麼!趕快從我眼前消失,要不然你我一塊兒去死!”她聲色俱厲。

俞紅真的不想饒恕他,也不可能原諒他。她毅然地走了,很快就消失在一條胡同的盡頭,宋彬仍然站在冷風中,久久未動。

低矮的小房間,除了一張單人床,再就有一台雪花飛舞的18吋老掉牙的彩電。俞紅破例買了一盒香煙,抽得屋裏煙氣繚繞,她想著心事,考慮下步怎麼走法。當然,當務之急她要與老周聯絡上,看他的態度;他想置她於死地,她也不會束手就擒,一定要搞一個你死我活的結局。現在,她怕誰啊!她一沒有公職,二又沒什麼牽掛,隻是老周包養三年的情婦,大不了丟了名聲。但老周的結果肯定會很悲慘,他的縣長甭幹了,“雙規”後“雙開”,然後送到司法部門追究刑事責任,起碼判十五年刑!

俞紅很自信,他不會忘記她的,盡管她做出許多出格的事情,他心裏還是舍不得她。女人憑直覺,會估量男人心理,一個女人在男人心中的位置重要與否,從平日接觸中可以感覺出來。俞紅一直自信地想,她的所作所為,傷害了他,也教訓了他,讓他懂得尊重她的感情。一個女人的心靈,往往就是男人的家園,隻有很好經營與耕作,感情上才會功德圓滿。

結果讓她很失望,老周並沒有回電話,連一條短信也沒有。俞紅端著手機,癡癡地想,老周已經拋棄我啦!玩夠了,膩煩了,就像破襪子一樣拋棄了。俞紅悶悶不樂望著電視,裏麵演什麼也不看,隻是獨自一人抽著煙。忽然,她想喝酒,用酒精麻醉比什麼都有效。她到超市買了一瓶烈性酒,還有一袋花生米,一口一口喝起來。邊喝酒邊抽煙,喝著悶酒,心緒紛亂。

天剛破曉,她試著撥老周的手機,居然通了。俞紅沒有等老周接電話,她便掛斷了。過了不到十分鍾,手機發出“哇哇”兩聲短鈴,俞紅打開手機看是一條短信:“婊子,你不要再打擾我了。”俞紅冷笑,老周果然不準備與他和好了。既然你不仁,我也不能太義氣了,俞紅也給他發一個短信:“嫖客,小心你的官帽。”

整整一天,俞紅無所事事,她不願逛百貨市場,對什麼都心煩。

床上的手機不緊不慢唱了好一會兒,俞紅取過來見“來顯”,號碼不熟悉。接過電話,裏邊傳出一個男人的聲音:“喂,是俞紅同誌嗎?”

聽口氣,仿佛是官員。俞紅不敢怠慢,她用平靜的口吻說:“對哦,請問您是哪一位?”

“我是誰並不重要,我想見見俞紅同誌,有事相談。”

“哦,什麼事呀?可以在電話裏談嗎。”她說。

“俞紅同誌,我談的話題,一兩句說不清楚,還是麵談為妥。”對方這樣要求。

俞紅不免有些警覺,她試探問道:“什麼事啊?”

“你最關心,也最想解決的問題。”他話語簡潔。

俞紅明白他指的是什麼,她問:“在哪兒見麵?”

“半個鍾頭後,四川食府大酒家307房間,好嗎?”他沉吟一下又說,“哦,對了,你若是對我不相信,可以帶一個你最可靠的人,好嗎?”

“我考慮一下再說。”

“別呀,說定了。”他說。

“嗯。”她猶猶豫豫答應了。

“四川食府”大酒家屬於縣裏最上檔次的飯店,門麵裝潢也十分講究,透出富貴氣。俞紅超過半個鍾頭才趕到,她先對周圍環境進行一番偵察。門口停著一輛一汽集團出產的馬自達轎車,裏邊有一張通行證,標明“城鄉公路建設指揮部”字樣,俞紅才放心進去。

307房間很小,在大廳右側的角落,很肅靜。服務生問清楚俞紅到307房間,露出羨慕的笑容,說房間裏早有人了。他殷勤地拉開門,俞紅見屋裏果然有一個人,她似乎認出他了,可她在陌生人麵前的靦腆性格,顯出拘謹與沉默。

“來,認識一下,我叫楊堅強。你一定是俞紅同誌吧?”楊堅強熱情地伸出手。

楊堅強剛剛四十餘歲,表情和氣,讓她坐在他的對麵。接著,點的菜上來了,四菜一湯,十分講究。楊堅強說:“想喝點紅酒嗎?”

俞紅更看重桌上豐富的菜肴。這幾天,她沒有很好吃一頓飯,顯得有些迫不及待了。她說:“同誌,談事要緊,酒就免了吧。”楊堅強說:“無酒不成席,喝點,多少無所謂。”

服務員送來一瓶高檔的紅酒,楊堅強替她滿上,舉杯時說:“願我們能夠達到談話的目的而幹杯!”

俞紅呷了一小口,她的唇邊染得鮮紅。

楊堅強把紙巾遞給她,又替她夾了幾次菜。

看出來,楊堅強是一個很會體貼人的男人。俞紅淤積心間的鬱悶,似乎在融化。

“楊同誌,有事你說吧。”她說。

“吃菜,喝酒。”他勸說。

過了一會兒,俞紅有些飽了,她用紙巾揩揩嘴邊的油漬,看著他,一語不吭。

“俞紅啊,知道我找你要談的事情嗎?”他開朗地笑著,“其實,男女交往,很正常。世上男人女人,皆為感情所生,也都為感情而奔波。”楊堅強說到這裏,注視著她,“誰都有七情六欲,當領導的也是人,所以有一個女友也不奇怪。俞紅啊,你和周縣長的事兒,關上門也走漏出了一些風聲,相處三年了吧?”

俞紅點點頭。

“他對你太好了,有些事情我也知道。”楊堅強抽著煙,放低聲調說,“現在,你們之間鬧點矛盾,鬧分手,也屬正常的嘛!”

俞紅馬上明白,楊堅強是說客。

“現在的夫妻也時興好打好散。你們要是相處好吧,我看也不錯。相處不好,分手也正常。其實,周縣長現在心情挺痛苦,他去歐洲出差,其實就是為了排遣心中的鬱悶……”

楊堅強見她不說話,給她夾菜,很是殷勤。“你怎麼不說話呢?”他問。俞紅內心挺痛苦,她無話可說,隻是搖搖頭。“我約你出來,實質就是想把你們的事情有一個了斷。”俞紅冷笑,心想玩夠了,該甩包袱了。

楊堅強臉上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說:“你還年輕,跟周縣長這樣年紀的人不相稱,還是找一個年輕人過日子,安穩。”俞紅仍然沒有話,癡癡坐著,她感到胃裏難受。楊堅強開始注視她的表情了,說你那位朋友,在我那兒工作,周縣長寫的條子,也挺夠意思嘛!俞紅說:“哪個朋友啊?”楊堅強笑著說:“小俞啊,就是宋彬唄。你和他是一對情侶,很般配嘛,我到現在才弄清楚。”“我與他什麼關係都沒有。”俞紅表情不自然了。“真的嗎?”楊堅強冷笑。俞紅大聲抗議說:“我的話,你怎麼不相信呢?”

“不爭論了,反正你和他的事兒,派出所都有記錄。周縣長為此也很鬱悶。小俞啊,你和老周分手,有什麼要求啊?”楊堅強問。“沒什麼要求。”俞紅任性說。她的答複讓楊堅強頗感意外。“真的嗎?”“我早就與他不聯係了!”

“我和周縣長安排小宋,完全出於你的麵子。我看你和他挺般配,我對他真的很看重,讓他抓內保工作。”楊堅強又取一支煙,遞給俞紅,她接過來,楊堅強替她點上煙,“其實呢,周縣長對你和宋彬的事早有察覺,他理解你,所以一直沒有想傷害你。”俞紅冷笑,說:“他真是大善人哪。”“俞紅,你不了解周縣長,他在全省也算最優秀的縣長了!”楊堅強認真地說,“他工作上開拓性強,又會體貼下情。知道你對他感情淡漠了,他也理解,難得啊!”

“你的話什麼意思啊?他根本不理解我的心情,當初答應跟我結婚,到現在還在欺騙我!”俞紅像爆豆一樣倒出內心的苦水,“我為他墮過胎,也因此遭到家人的反對。他姓周的究竟給我什麼好處啦?就是殷叔給我一套房子,他也霸去了!”

“小點聲兒!”楊堅強走到門口,往外眺望,又仔細關嚴門,“房子嘛可以給你,但有一個要求,你必須答應。”俞紅望他一眼,沒有說話。

“聽說你挺愛記日記,把你與周縣長的經過全都寫下來了?這不好,容易落下話柄,我看,你把日記交給我,我把房鑰匙交還給你,扯平了,怎麼樣?”

“上邊有其他的事兒,不光與老周有關。我不能交。記日記是我的習慣,也記下我生活中每一天。楊指揮,那上邊有我的隱私,不想讓別人知道。”俞紅誠懇地說。

“總之,一個條件,用日記換房子,有了房子,你與宋彬結婚,好好過日子,從此互不打擾,好不好啊?”他注視她的表情每一個細微變化。

“我與宋彬真的什麼事也沒有,更不會走到一塊兒的。”她信誓旦旦。楊堅強說:“至於你與誰好,是你個人的自由。青年男女,終歸要結成一個家庭。周縣長是黨政領導,幹這種事本來就屬於違反黨紀的,組織上不會允許的。所以,俞紅啊,希望你能自尊自重,不要再幹這樣傻事了!”“不管你怎麼說,日記我不會交出來的。”俞紅傷感地說,“與他往來,我受到的傷害夠多的啦!他老婆雇凶殺人,又用電話恫嚇我,都是什麼素質啊!”

“算了,事情已經過去,別再斤斤計較了。汲取教訓,好好過好自己的日子吧。”

俞紅站起身,說:“楊指揮挺忙的,不打擾了。”

“哎,別忙,你有住的地方嗎?”

“打電話再聯係。”俞紅說。“俞紅,我給你找一處住的地方,好嗎?”他說。俞紅猶豫的工夫,楊堅強打了一個電話,然後他說:“俞紅呀,你還年輕,日子長著呢;我給你找一處好地方住幾天,等事情解決了,希望你能過上安穩的日子。”

他倆下樓,大廳裏早有兩個警察等在那裏,此時他倆迎上前,問楊堅強說:“楊縣長,我們就按照您的吩咐辦嗎?”楊堅強說:“對。”俞紅不明就裏,她認出其中一個是陳一兵,高興地打招呼說:“陳所長,挺忙啊?”

“你們認識?那太好了!”楊堅強說。

陳一兵冷冷地說:“俞小姐,組織上挺關心你,安排你到一個好地方休息。”“是監獄還是拘留所?”俞紅有了不祥的預感。楊堅強不高興了,說:“你又不是犯人,否則我不會犯那麼多的口舌!俞紅呀,你還年輕,凡事要妥善處理。”“我不去!我有住的地方。”俞紅改變主意了。“太任性了!小俞,我們害你不成嗎?”楊堅強有些惱火。“你看,楊縣長不高興了,俞小姐。跟我們走,至少三星級賓館。”陳一兵與另一個警察勸說著,同時架起她的胳膊,往門外走去。俞紅無力掙紮,被半拖半拽地塞進警車裏,然後拉響警笛,一路暢通地開跑了。俞紅心裏明白,自己被他們完全控製起來了。

十一

進了屋裏,雪白的牆晃得俞紅眼睛發藍,腦瓜發漲。陳一兵給她安排的住處確實不錯,屋子挺寬綽,幾張床,上邊的被單、被子十分幹淨,好像從來沒有人睡過。陪她進屋的工作人員叫小劉,鼓臉、塌鼻梁,臉上有幾個淺雀斑,她告訴俞紅,願意住哪張床,隨她便。想看電視也有,桌子上有一台29吋的大彩電。

俞紅注意到,床下放有拖鞋和痰盂,一切都那麼簡潔而樸素。

“我來事兒,怎麼辦?”俞紅氣乎乎地說。

小劉說:“我給你拿衛生巾,你喜歡使什麼牌子的?”

“這裏是拘留所吧?”俞紅問小劉。

小劉差點笑彎了腰,說:“這裏是民政辦的收容遣送站,你住的是示範間,平時還沒人撈著住呢。”俞紅問:“有出去的自由嗎?”小劉說:“俞姐,別難為我啦!你一來就登記了,備上案,你走失了,或者因故死亡,我就攤事啦,弄不好丟了飯碗呢!俞姐你心煩,可以透過玻璃看看街景,我們的責任就是管理好收容人員。”小劉走後,俞紅打開電視,撥了一圈又一圈,沒有想看的節目。突然,她想給誰掛個電話,摸出手機,她想起劉亦林了,現在隻有他是她值得信任的人了。掛過手機,掛不通,難道手機摔壞了嗎!她看看手機顯示屏,沒有信號,挺奇怪。

此時,天色越來越暗淡,縣城像被潑上一層淡墨,透出陳舊感。街上很熱鬧,有車輛與行人,匆匆而過,匆匆而來,不知他們都忙什麼。俞紅便有些憤怒,既然沒有犯法,幹嗎把我關在這種鬼地方?

門開了,小劉拎來食盒,裏邊有四樣俞紅喜歡吃的菜,還有一杯紅酒、一碗米飯。小劉說:“俞姐哎,你住這裏幾天,肯定要長十斤分量,好擔心哪;胖了,漂亮的體態就會走形啦!”俞紅任性說:“我不吃!讓他們放我出去。”小劉說:“這裏多好啊,風吹不著、雨淋不著的,享老福了,很多人想住還沒有這份福氣呢。”

俞紅說:“把我軟禁在這裏,你說正常嗎?”

小劉說:“我隻負責管理,其他一概不知。問這些對我來說好沒用啊!”

沒有胃口的俞紅,望一眼飯菜,說:“小劉你吃吧,我不餓。”小劉說:“唉喲喲,我還想不想幹啦!”俞紅說:“我的手機好像沒信號,借你手機用一下好嗎?”

“俞姐,你別瞎忙了!這座大樓有電子狗,打不出去電話的。”小劉頗有點歉疚。

俞紅想自己完全被軟禁了。幾天就這樣過去。那天中午,一直沒有休息好的俞紅正躺在床上打盹,她已經習慣這裏了,有好吃的,還有可睡的床,她不會相信就這樣一直住下去的,因為他們也耗不起。小劉進屋,表情神秘,伏在她耳邊:“俞姐,有一個大人物來見你!”

難道是老周嗎!俞紅突然覺得鼻子酸酸的,多日以來的委屈、憤怒與不滿一齊湧上來,她坐在床上一動不動,心裏卻想,頭發淩亂嗎?臉上有沒有憔悴跡象?還有,忘了塗抹唇膏了……

內心複雜的她,眼巴巴盯住門。當楊堅強進屋時,她眼神怯了,不想見到的人再一次見麵,她知道來者不善。

“休息得好嗎?”楊堅強開門見山就說,“小俞,有些事想通了嗎?”

“我想與老周通一次電話。”她要求說。

“完全可以呀!不過,我提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呢。”他說。

“我考慮了,隻要達到我的要求,日記可以給他。”她說,“但你們不要限製我人身自由。”

“好啊!當然可以了。”楊堅強撥通了老周的電話,遞給了俞紅。

“喂,堅強嗎?事情辦得怎麼樣啊?”老周的聲音清晰地傳出,俞紅的心差點碎了。當官的自私、官場上的虛偽,很讓俞紅瞧不起。俞紅處在這樣狀況,他想的還是自己!她咬牙切齒地說:“我不是楊堅強,我是俞紅。”

“喔,俞紅哇,你好嗎?”老周問,聲調柔和許多。

俞紅突然惱火起來,她恨他虛情假意,恨他事情做得太絕:“老周,你太卑鄙了!我本來想放你一馬,你還弄起花招兒,把我折騰太慘了!我放不了你!”俞紅大聲喊,生怕別人聽不見。

楊堅強給小劉使個眼色,很快,俞紅聽不見對方的聲音了,原來電子狗又開始工作了。

“俞紅,你再這樣反複無常,我真的不能管了!”楊堅強口氣變了。

“放我出去!你要是繼續妨礙我人身自由,我把你也捎帶告上!”俞紅大鬧一場。看來他精心謀劃的行動徹底失敗了。處在目前狀況,楊堅強無法再實施他的計劃,弄不好連他自己也會被牽連上。楊堅強解釋說:“小俞,我並不是軟禁你,而是為了照顧你,才安排你住在這裏。你覺得事情無法解決,那好,你走吧。”

“現在就可以走嗎?”俞紅問。

楊堅強點點頭:“你本來就是自由的。”

俞紅渾身輕鬆,走出收容遣送站她覺得挺迷惘的,不知自己該怎麼辦。突然,她想起王三,那個黑道上的家夥,雖然生性殘忍,在黑道裏也有著義氣的一麵。俞紅撥打了王三的電話,過了好一會兒,傳來王三懶洋洋的聲音:“喂,哪位?”

“王三哥嗎,我是俞紅啊!”

“哪個俞紅?”王三正與幾個人打麻將,“忘了我嗎?王三哥,你捅了我幾刀,我沒報案,對不對啊?”俞紅提醒說。王三的聲音陰冷:“你他媽的什麼意思?想打仗啊!”

俞紅哈哈一笑:“說我心目中的王三哥是英雄,沒想到也是狗熊!那天我搭乘你的車,不是說有事找你嗎?現在買賣來了!你敢不敢做?”

王三想起俞紅,自嘲地大笑,說:“你在哪兒呢?”俞紅環顧左右,說我這兒有一家叫“可心”的倉買,還有一家紅蜻蜓婚紗攝影。哦,街口有一個紅綠燈……”俞紅說到這裏,發現一輛轎車發瘋一般衝她撞過來,車輪吱咯咯怪叫著。俞紅幸虧有心理準備,她急忙跳到商家的台階上。那輛轎車的車門被刮掉了,發出尖利的聲響,連停也沒停就倉皇逃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