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周縣的日記門(1 / 3)

壓卷之作

作者:武紅軍

小城不大,五髒俱全,街市、商場、遊樂園,到處呈現一派熱鬧氣氛。過了一家叫“海納”的超市,裏邊是一片居民區,高大的梧桐樹綠陰下,顯露出高檔住宅的與眾不同:巍峨氣派的樓房,花園一樣的綠地,古典雕塑,還有音樂噴泉,成為當地百姓羨慕的地方。那天傍晚,就是在這片叫“皇家花園”的小區,住在B座2010室的俞紅,剛剛走過花木疏落的甬道,就被一名凶悍的男人攔住。

夜色朦朧,燈光也很朦朧,俞紅還是看清楚了這個四十餘歲的男人,他滿臉胡碴子,一副凶相,赤裸前胸,露出文身,那是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給俞紅極深的印象。

“你是誰?幹啥啊?”俞紅顫抖聲調問。

“妹子,你別怕,哥跟你談談。”那人平靜的語調充滿威脅。

“我不認得你。”她想走開。男人身坯粗壯,攔住她的去路。俞紅高挑的身材,背著一隻高檔的鱷魚皮手袋,白皙而秀美的臉上,浮出一絲的驚慌,她說:“大哥,你要手機、首飾、皮包,我全給你!這裏邊還有三千多元錢,你都拿去吧,我不報警。”

男人不依不饒,他惡狠狠地說:“你把我當小孩子耍啊!我他媽的啥不知道?我盯你好多天啦!我他媽的打工一年到頭,拿不回錢去,你他媽的住高樓、吃香喝辣的,啥活兒也不用幹!我今天就是想要你的命!”男人掏出一把匕首。

經他這番虛張聲勢的威脅,俞紅反而平靜下來,她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細密的牙齒,嫵媚的模樣頗有幾分的誘惑,她說:“大哥,你也是榆林的人吧?咱們是老鄉,你就是我親大哥,幹嗎跟妹妹過不去啊?”

男人的氣焰果然矮了許多。陡然,男人吼道:“別跟我套近乎!”他的匕首閃過一道寒光,徑直朝俞紅柔潤的身體刺去,而且對準女性要害部位。俞紅驚叫一聲,忙用手袋擋一下,男人的匕首把她那件貴重的裙子劃出一條口子,鮮血如注。俞紅拚命大喊“救命!”

她的喊叫聲尖利、恐怖,充滿絕望,引起附近保安的注意,有人朝這邊跑來。男人見勢不妙,又揮起匕首刺她兩刀,慌忙而逃。

俞紅沒有別的選擇了,她用手袋拚命抵擋,總算撿了一條性命,逃過一劫。

兩個保安跑到俞紅的身邊,見她渾身血跡,慌忙打“120”喊救護車,又撥通了“110”報警電話。俞紅忙說:“不要報警了,隻是一次搶劫。”

保安有一個叫宋彬,二十多歲,個頭挺高,身材結實,他對住在“皇家花園”裏的俞紅一直很有些印象。他想打報警電話,遭到拒絕,很覺奇怪,說:“俞小姐,我們保安對業主的安全要負完全責任,不報警怎麼成呢!”

“沒關係,反正什麼東西也沒有搶去。”俞紅一臉的若無其事。

宋彬說:“發生搶劫的事,在‘皇家花園’裏還是頭一回,俞小姐你受驚了!”

“謝謝你們及時趕到,嚇跑了壞人。”俞紅一邊說,一邊跌跌撞撞往B座趕去。

“俞小姐,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宋彬擔心地勸說。

“不要緊的,隻劃破一層皮,離心髒還挺遠呢。”她故作輕鬆地說。

宋彬見此刻是獻殷勤的極好機會,上前扶住俞紅,一塊兒進了B座的電梯。宋彬又撳了第20層的指示鍵,很有意味地說:“俞小姐,不疼嗎?”

“剛有點疼。小保安,你給我找個醫生好嗎?至於費用,多少錢都行。”

“一會兒救護車就來了。”他說。

俞紅從手袋裏取出一千元錢,遞給宋彬說:“一切都拜托你了!小保安,把救護車打發回去,錢就由你安排了。”

宋彬無奈,他打發走了救護車後,又請來社區醫生。宋彬認識這個叫劉亦林的醫生,宋彬患了感冒或有什麼小疾病,就找劉大夫診治。劉亦林醫生醫術並不高明,他有行醫執照,又知道“皇家花園”裏富豪多,所以,墮胎、賣性藥什麼的他都幹,生意日漸紅火。宋彬是外地打工仔,他隻能認識到劉亦林這類庸醫。劉亦林聽說有人受傷,需要治療,不由喜出望外,隨同宋彬一塊兒來到俞紅的B座2010室。

宋彬心想,一個女孩兒晚上讓歹徒用刀紮傷,該多麼痛苦?宋彬動了憐憫之心了。可是他撳了好一會兒門鈴,2010室的門無人開,也沒有反應。宋彬心裏沒底了,別出什麼意外啊,一旦俞紅因大流血而死,小區保安要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他立刻有點緊張了。劉亦林十分不高興,並且也很不耐煩,說小宋啊,你在糊弄我吧?

“沒、沒有!”宋彬辯解著。

此刻,室內終於傳出有人走動的聲音,門被打開了。俞紅的臉色蒼白,她強忍住疼痛,倚著牆站在門邊。

劉亦林迅速地為俞紅做了全麵體檢,對傷口進行處置。其實,劉亦林見到俞紅的那一刻,就認出她了,不過,劉亦林還有點起碼的職業道德,他沒有聲張。傷口包紮後,又查了查她的心跳與血壓,此刻,俞紅有明顯的暈眩感,血壓太低了,說明她失血過多,有生命危險。劉亦林有點緊張,他說,不太好!“怎麼辦?”宋彬問。劉亦林沉不住氣了,深感責任重大,他豈能不慌張?額頭冒出虛汗了。宋彬見狀更緊張了,他要撥打“120”求救。俞紅喘息著說:“小保安,不要打l20,我死也要死在這裏……”

“俞小姐,你會後悔的!”宋彬說。

俞紅麵露慘淡的笑,她的嘴唇早就幹澀而缺乏紅潤了,冷得渾身發抖。劉亦林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問道:“俞小姐,我記得你是B型血吧?”

俞紅艱難地點點頭。“我找點血漿,給你補血。”劉亦林有了信心。

“怕不趕趟了!劉大夫,我就是B型血,把我的血輸給她吧!”宋彬說。劉亦林冷靜望他一眼,顧不得許多,說也好!劉亦林從醫藥箱裏取出輸液用具,當時就開始給俞紅輸血。盡管在輸血上,醫學方麵有嚴格的規定,但是此時救人要緊,劉亦林也隻能鋌而走險了。這樣,俞紅身上掛著補液與消炎的吊瓶,又掛上輸血的吊瓶,這屋簡直像急救室了。過了兩個時辰,她的臉上漸漸有了紅暈。

次日,宋彬突然從昏睡中驚醒,他還以為睡在宿舍裏,又髒又亂的屋裏有著濃重的汗臭味兒,可是,宋彬聞到一股清香味兒,才想起這是在俞紅的屋子裏。這個二百平方米的複式樓裏,裝修豪華,實木的家具閃爍著富貴的氣息。

打著吊瓶的俞紅的咳聲,讓宋彬注意到她想翻身。也許折騰了一宿的緣故,俞紅臉上有些憔悴,盡管這樣,也不失其美麗。她的膚色就像乳白的奶汁,飽滿得一碰就會流出水一樣。隻是,昨晚遭歹人劫持,一刀捅下流出不少鮮血,宋彬向她奉獻出了500cc的鮮血。她住在“皇家花園”B座,血型是B型,而她享受無窮盡的榮華富貴;宋彬也是B型血,卻起早熬夜地守護這B座樓宇裏每一個住戶,而且還要無償地奉獻自己的鮮血。

有人撳門鈴,極不客氣且又極不耐煩,俞紅有些慌張,她忙攏了攏頭發。宋彬說:“你家來人了,我該走了。”

“沒有誰來,興許是劉大夫吧?”她吩咐他說,“你通過顯示門鈴看看。”可視式的門鈴出現兩個警察,他們再一次撳響門鈴。

“不要給他們開門,你就說我不在。”她說。

宋彬對俞紅古怪的行為產生懷疑,本來是受害者,幹嗎不報警又不接受警方的調查呢?當他目光與俞紅柔情的目光相遇時,他決定接受警方的調查。他對警察說,“請問你們找誰啊?”

“俞紅在家嗎?我們是派出所的,調查昨晚她被劫持的案子的,請開門。”

“啊?”宋彬隨手就撳了門的開關。職業上的緣故,他隻有服從命令的習慣。

兩個警察出現在俞紅麵前時,宋彬想告辭離開,俞紅說:“小保安,別走,需要你當證人呢。”宋彬隻好留下了。警察中微胖的像派出所所長,他自我介紹說他叫陳一兵,說他們是新華派出所的,昨晚接到報警,現在才得知是俞小姐遭歹徒搶劫了。陳一兵說:“俞小姐,請講一下當時的情況,好嗎?”俞紅說:“我身體不太好,小保安第一個趕到現場的,讓他講吧。”宋彬隻好把自己當時見到的情景說了一遍。陳一兵認真做了記錄,還讓宋彬摁了手印。宋彬挺鬱悶,別人都躲著事兒,自己平白無故撿到一宗案子,還要當證人,說不定派出所傳喚幾次呢。

陳一兵又問宋彬:“見到歹徒了嗎?長得什麼樣?”宋彬搖搖頭。“一兵,不要問他了,看看監控錄像全都清楚了!”另一個警察提醒說。

“對啊,有監控錄像,看看就知道了。”宋彬說。

俞紅突然捂著腹部,很痛苦地呻吟幾聲。宋彬關心地問:“到醫院去吧?”俞紅搖搖頭。正在這時,陳一兵的手機響了,他一看是縣公安局王局長打來的電話,忙接過來。

“陳所長,還在調查那樁案子嗎?”

“是的,正在取證,王局長。”

“喂,你們不要調查了,也不要取證了,案子移交局裏來辦。”王局長的語氣十分果斷,不容置疑。

陳一兵簡潔地回答:“明白了,王局長。”他表情畢恭畢敬,關上手機後,客氣地向俞紅打個招呼,就與陪同的警察離開了。

這一切就在瞬間結束了。宋彬十分奇怪,又弄不懂其中因由。但他很欣慰,雖然他不了解公安辦案的流程,隻要移交縣局的案子,肯定會要加大力度,很快就能破案,他覺得很輕鬆。俞紅的傷勢似乎減輕了許多,她說話也有氣力了:“小宋,真要好好謝謝你呢!”

讓宋彬完全沒有想到的是,俞紅還沒來得及向他表達謝意,他就被物業公司解雇了!要說解雇的理由十分荒唐,說他“擅離職守”,幹了不該幹的事兒。宋彬甚感委屈,他向保安公司的老總申訴,說他當保安,就要保護業主的安全。他不僅救了俞紅,還找了醫生,護理了她。明明是功臣,卻落個罪名,他感到不公平。從保安公司出來,宋彬很沮喪,甚至很絕望,因為他的行李也讓人搬了出來,擱在門外。宋彬坐在行李上,強烈的陽光曬得他大汗淋漓。很顯然,擺在宋彬麵前有兩條出路:或者返鄉務農,或者另覓出路。宋彬覺得還有一條出路,他抬起頭,望一眼被強烈陽光照耀著的B座大樓。

“哎,宋保安,你幹嗎去啊?”有人喊他。

誰會理睬我呢?宋彬十分奇怪,他抬頭,見到有人出出進進的社區門口,有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朝他招手。宋彬散亂的目光聚焦,看清楚了,原來是社區衛生所的劉亦林醫生,他招著手,顯出十分親熱的樣子。

宋彬不想見他,因為劉亦林那一宿沒白忙乎,他賺足了診費,而自己獻上500cc的血反而丟了飯碗,多無奈啊!可他要向人傾吐委屈的願望十分強烈,便走了過去。“你這是上哪兒?”劉亦林關切地問著。宋彬表情沮喪,說:“我被人家炒了魷魚……”

盡管逃脫一劫,俞紅的內心還是憤憤不平,她恨恨地想,無論如何,也要讓老周離婚,離開那個破婆娘,不要她再找我的麻煩了!想想自己孤立無援的處境,俞紅很傷感,她想痛痛快快哭一場。她內心猶為不甘,要是不達目的,就鬥個魚死網破,讓老周和他的老婆統統進監獄!俞紅把自己關進屋裏,打開一瓶“五糧液”,把自己灌個爛醉。

一陣又一陣的手機鈴聲“你為什麼不愛我……”把她從噩夢中喚醒,已經是次日上午了。俞紅懶洋洋接通電話,老周的聲音令她心靈震動:“紅嗎?我再一次告訴你,咱倆的事不要再對外人講啦!殷經理剛才又打來電話,他要包城鄉公路,那不是開玩笑嗎!這是縣裏一號工程,很多人眼睛盯著呢。我對這個工程也沒有獨自決定權,所以你要與殷經理把話說開。”

俞紅覺得頭疼得厲害,像要炸裂開一樣。有一點俞紅十分清楚,她能與老周弄到一塊兒,還是殷經理牽的線。她不叫殷經理而稱殷叔,出於互相保護的目的。老周的話惹惱了她,不由氣衝衝地說:“老周,你與老殷的事,關我哪條筋?他和你結成的‘利益共同體’,有我的缸啊還是有我的碴啊?”老周聲音低下來了:“小祖奶奶,別大聲說話!你這次受傷,我還要給你十萬元撫慰金呢!錢從哪來?——還不得從這條公路上琢磨嗎。你不知道,我那個黃臉婆又作又鬧,我得安撫;她指使人砍你的事兒,驚動了公安,我還得安排……唉,現在弄得我裏外不夠人.所以小祖奶奶,你一定要把話與殷總講清楚,下把機會給他。”

俞紅冷笑,老周拿十萬元錢,無非是這條公路招標中的芝麻鹽,他胃口大著呢,十萬塊錢就肯把工程給人嗎!她任性地說:“老周我告訴你,這條公路上孝敬給你的錢,必須都給我,要不,我不會做老殷的工作。”

“好,好!小祖奶奶,都給你了!”老周虛情假意地說一句。

擱下電話,俞紅有一股輕鬆感,那是她能夠駕馭大人物的輕鬆感。在這個小縣城裏,老周這個縣長也算大人物了,可是俞紅從來不稱他周縣長,而稱他老周。除了老周的老婆稱他老周外,隻有俞紅稱他老周了。當然,老周對俞紅有著十二分的好感,並非因為俞紅漂亮,街上年輕漂亮的女孩子實在多,俞紅其實不過是其中一個罷了。俞紅的漂亮,主要在於她與生俱來的性感。性感總能誘發起男人的激情,這或許是人倫中最高的境界,當了五年縣長的老周需要這種刺激,所以他除了稱她“紅”,再就喊她“小祖奶奶”了。

那還是四年前,縣裏在省城舉行一場招商引資推介會,老周認識了北鶴房地產開發公司的殷總,他的名片上赫然印著好幾個頭銜,而且全都是省裏出了名的企業,老周能夠引來這樣有實力的企業,當然十分高興了,為此兩個人經常接觸,商談合作開發,最後成了至交。一次老周到省裏開會,約殷總出來小酌,省城裏大飯店是他們常去的地方。殷總為了排場,還在飯店裏選了幾位陪酒的小姐,其中就有俞紅。殷總很有眼力,他一眼就看出俞紅所具有的潛質,他偷偷地把俞紅叫到一旁,給她五百塊錢,然後吩咐她,一定要把周縣長“拿下”,隻要她能掛上周縣長,日後他還會有賞。

俞紅是個純真的女孩子,從鄉下來城裏打工,沒見過什麼大場麵,聽殷總講老周是縣長,覺得這官兒挺大了,安排座位時,俞紅就坐在老周旁邊。剛開始,老周還真沒看得起俞紅,一個小丫頭蛋子,有甚本事?沒想到,俞紅久經酒場,省城裏人喝酒、戲酒、走酒、勸酒花樣蠻多,她很有見識,幾番杯盞交錯之間,老周又開始重新認識她了。這且不算,俞紅氣盛,敢於喝酒,老周自恃有酒量,與她鬥起酒來了。打酒官司很有趣,高潮迭起,大家十分開心。

老周見俞紅已經醉了,為了激她喝酒,掏出五百塊錢擱到桌上,說俞小姐你要是連幹三杯,這錢就全歸你了!

其實這五百塊錢對俞紅很重要。她家一年到頭也見不到這些錢,而喝一次酒就能得到這些錢,實在讓她心動。此時俞紅還是比較清醒,她耍個小聰明,說什麼也不喝了。殷總擔心掃周縣長的麵子,一個勁兒勸,她仍然不喝。殷總心中不爽,他又備上二百塊錢,大家更是起哄了,想看看俞紅的熱鬧。俞紅不慌不忙,接過酒杯,連幹掉三杯。老周伸出大拇指,說我縣要成立招商局,俞小姐能招來商,我就用你了!

殷總的胖臉上浮出笑意,說:“你可要為自己的話負責任哪!”

老周喝酒也很豪爽了,他一口幹掉杯中酒,說軍中無戲言!

那天夜裏,殷總在國賓飯店開了一間房,把老周與俞紅像拉郎配一樣拽進去。老周喝得太多了,況且他過去也泡過小姐,睡個女人算多大的事呢?不料,他與俞紅這一宿,竟徹底改變了他。

那夜對老周來說是刻骨銘心的,因為他找到了真愛;對俞紅來說更是刻骨銘心的,因為她從一個少女轉變成一個少婦了。

老周看見褥單上斑斑點點的鮮血,像泣血的梅花,他先是一怔,繼而十分激動,摟住俞紅喜極而泣。應該說,老周的老婆在新婚之夜也沒有給他處女之身,因為她早與她的上司、某位局長有染,並且由此成為紅極一時的人物。

自從老周知道老婆為了仕途而向自己的上司獻過身後,一直耿耿於懷,所以他在外邊找女人已經不是新鮮事兒。隻有這次,老周才找到未破身的女孩子,並且心甘情願地把貞操奉獻給他,這讓老周頗為感激,當場許諾,要包養她一輩子。

坐在殷總的辦公室裏,俞紅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給她端來茶品的是井珍珍,她也是那場酒會的參與者。井珍珍最終在北鶴房地產公司謀到了一個職位,所以她們很熟。井珍珍告訴她,殷總讓你稍等片刻,他正接待周縣長的老婆呢……

俞紅聽老周的老婆也在,如坐針氈,有些惶惶不安了。這個黃臉婆手伸得太長了,她來與殷總又搞什麼交易呢?井珍珍體味不到俞紅此刻的心情,送給她一把幹果,問俞紅,你現在還動筆寫日記嗎?

“還寫、還寫。”俞紅心不在焉地說。

井珍珍剝著幹果,笑道:“老妹,你將來一定能成為作家呢。”

“那隻是一個虛無縹緲的夢罷了!”俞紅苦笑,她對此並不抱奢望。如夢如幻地稀裏糊塗混日子,什麼偉大的目標也都化為泡影了。

這時,殷總隨著一陣電話鈴聲進了辦公室,他一邊接手機,一邊對俞紅說:“稍等,接一個電話。”殷總還是那麼富態,雖然歲月的剝蝕使額頭有幾條深深的抬頭紋,但卻顯出成熟男人的豁達。俞紅習慣稱殷總為“殷叔”,這是殷總的意圖,一則向老周表示他對俞紅不存非分之想;另一則又以此為掩護,向老周的權力空間滲透。因為他是俞紅的叔叔,別人總要高看一眼吧,何況辦事、說話也有身價啊。

商人的精明,在殷總身上充分顯露出來。接罷電話,他神情沮喪地對俞紅說:“老頭子把咱倆拋棄了!他的城鄉公路項目沒有咱倆的份兒。”

其實這項工程對俞紅來講毫不相關。她隻是這塊肥肉上的一隻蛆蟲,還來不及吃一口呢,早就被主人給剔掉了。但是,她隻要識相,還是能分得一杯羹的。

俞紅說,老周態度很明確,不想讓你摻和進去,說以後其他工程項目再給你……殷總臉色馬上不悅起來,氣惱地說,想當初我們好得像親兄弟,總算熬到有一塊肥肉了,他想獨吞哪!俞紅你告訴他,他要是不仁,我就不義了!

“殷叔,不要因一時一事就翻臉,他也有他的難處嘛!”俞紅勉強說出這話。“俞紅,你還把他當人看待,太耽誤事兒!你一個大姑娘跟他,究竟得到什麼便宜了?樓房是我給的,因為你跟他好,還差一點送了命,犯得上嗎?”殷總話說得十分氣憤,他分明在加油添醋。俞紅突然覺得很委屈,說:“老周的老婆想暗害我,真狠心哪!殷叔,剛才他老婆找你幹啥啦?”殷總歎口氣,說:“還不是因為你嗎!她讓我出麵,與你有一個了斷。”

“你怎麼說的?”俞紅有點緊張了。“當然我沒有答應她啦!”殷總抽煙,打量著俞紅,似乎估量她還有多大的使用價值,“咱們是風風雨雨過來的患難之交,她算什麼東西!老頭子煩她呢!”

俞紅聽了他的話,內心稍許寬慰,老周對她還是真心的,有與老周最終結合一起的希望支撐著,俞紅很想替老周說句公道話。殷總卻說:“俞紅啊,實話說,你我無非是他官場上的一塊墊腳石,一旦礙事,他會毫不猶豫地踢開你我。你也別犯傻,該要的錢該要的物,先要到手,以靜觀動,看他怎麼辦……”

“殷叔,你說我該怎麼辦?”

殷總沉吟,顯出老謀深算的樣子,說:“俞紅,這次城鄉公路工程,你必須插一手,要一個標段,到時我給你弄個五十萬好處費,他就是不理你了,也有養老錢了,怎麼樣?”俞紅老實地說:“老周還想讓我說服你,不讓你插手呢。”

“對啊,我不行,你行啊!”殷總麵露一絲狡黠,慢聲說道,“他不給,你就鬧,他拿你沒辦法。”俞紅如醍醐灌頂,懂得如何對付老周了。那天,俞紅給老周掛個電話,嬌柔的聲音十分動人:“老周哇,你今晚不到我這裏吃飯嗎?”

“我忙啊!”老周語氣裏透出疲憊。

“忙你別來了!”俞紅生氣了,用悲涼的語調說,“去年我過生日,你還能為我點燃生日蠟燭,今年你就不來了,煩我了……”

“紅,今天是你的生日?喂,別生氣,晚上見!”老周又改變了主意。

掛斷了電話,俞紅看看冰箱,裏麵除了飲料、果品等雜物,實在沒有能做菜的東西了,她決定到超市買一些新鮮蔬菜。俞紅喜歡烹飪,從電視裏的“天天美食”欄目裏照抄照搬風味菜品,也弄得像模像樣。老周喜歡她炒的菜,說遠比大飯店的廚師手藝高明。俞紅心裏甜絲絲的,美食與美貌一樣,能俘虜男人的心。今晚,老周到她這裏,無論如何也要露一手,讓老周滿意。

走出梧桐林掩映的甬道,俞紅就想起那次險惡的遭遇,頭皮發緊,暗恨老周那個黃臉婆,所以俞紅每次經過這條幽靜的甬道,格外小心,提防再遭暗算。走出不遠,忽然有人徑直奔她而來,嚇了她一跳,神經質地抱起手袋。“俞小姐,請留步!”誰呢?定睛看,認出是社區衛生所的劉亦林。俞紅緊張的神經鬆弛下來,笑道:“哦,劉大夫啊!”

“傷好利索了嗎?”他關切地注視她。

“好多了,多謝您啦。”她說。

俞紅不想與他多說什麼,劉亦林又喚住她說:“俞小姐,那天晚上救了你命的小保安,還記得嗎?”

“啊,當然記得!他叫宋彬吧?”俞紅突然想起宋彬了,急忙問道,“最近怎麼沒見他上崗呢?”

“唉,他被保安公司炒魷魚啦!”

“為什麼?”俞紅對宋彬印象不錯。

“還用說嗎!他救了你,點到為止也就沒事兒啦!保安公司認為他為了照顧你,在你那裏待了一宿,屬於脫崗,保安公司就不分青紅皂白把他除名了。”

俞紅心裏一翻騰,頗有幾分歉疚。宋彬為了救她,把職業都丟了,實在對不起他。俞紅問:“劉大夫,他現在怎麼樣?”

“白天到處打短工,晚上到社區衛生所找宿,還是我網開一麵,見他為人心眼兒好,才讓他晚上到衛生所住的。”

劉亦林說到這裏,見俞紅麵色很難看,他也不言語了。俞紅想,宋彬又沒有什麼技術,幹苦力又能掙幾個錢?俞紅取出錢夾,拿出十幾張百元大鈔,交給劉亦林說:“劉大夫,委托你把錢轉交給宋彬,他有什麼困難,讓他找我,好嗎?”劉亦林說:“這筆錢我不能轉交給他,這不符合程序。你要是有心,晚上到衛生所就能找到他。好了,你忙著吧。”劉亦林輕鬆一笑,走了。

俞紅佇立那裏,好一會兒沒有緩過神兒。受人滴水之恩,應當湧泉相報。她走出“皇家花園”,過了一條街就有好幾家超市,而且貨物真的很齊全。俞紅挺奇怪,在這個國家級的貧困縣裏,購買力真的挺旺盛,說明有錢的人太多了。

直到天色完全黑下來,老周才像一個幽靈般出現在2010室的屋裏,他取出了一束花,還有一盒精致的蛋糕及一萬塊錢。俞紅撲上前,兩個人忘情地擁抱親吻。仿佛足足有半個世紀不曾見麵了。吃飽喝足了,兩個人順理成章地上了床。一番雲雨過後,俞紅開始對快樂中的老周說:“老周,我跟你三年多了,有一件事需要求你……”

“小祖奶奶,就是要星星、摘月亮,我也給你。”

“沒那麼嚴重,這次城鄉公路給我一個標段吧。”

老周瞪大眼睛,這一刀簡直捅到他的軟肋上了,他正為工程上的事難以擺平而頭疼呢,半道又殺出程咬金,老周真的為難了。老周不滿地說:“又是殷總的破主意!”

“不,我想好了!我也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啊!”俞紅說得理直氣壯,“我今年才二十四歲,以後日子長著呢!你要是能離婚,我不會考慮那些!”

“會離婚的,小祖奶奶,你得給我時間才行。”他麵露難色。

“你又在跟我撒謊!我真奇怪,像你們這種官兒,說謊話臉不紅,我不會相信你說的是真話。”俞紅的話一針見血。“紅,你讓我冷靜一些好不好?現在弄得我焦頭爛額,難以應付了!”俞紅麵露不屑神情,她任性地說:“我不管你現在怎麼樣,總之你要給我一個標段的活兒,我就不會難為你啦!”原本是一個乖乖女,現在如狼似虎,老周心裏打怵,他感到後怕。

俞紅的手機響起,一陣“愛你好無奈”的彩鈴讓她心煩,她連“來顯”都不看就關上手機。

“這麼晚,誰給你打電話?幹嗎不接呢?”老周借題發揮。

除了老周以外,沒有人會給她打電話,老周顯然小題大做,俞紅反唇相譏說:“你把我當你呢?辦公室有一個好看的,遠方有一個思念的,摟著一個漂亮的,出差還要泡一個新鮮的,都是你這種人幹的!”

老周說:“那剛才來的電話你咋不接呢?”

“好,我給打過去,反正電話你付費!”俞紅撳了回撥鍵,幾聲連線提示後,對方“喂”了一聲,俞紅心一抖,因為果真是一個先生。

“我沒說錯吧,你這個小饞貓,趁我不在還偷嘴呢!”老周不無醋意地說。

“你誣蔑我!”俞紅對著手機,沒有好氣地問,“說話,你是誰?”

“俞小姐,我是那個保安宋彬啊!”對方說。

“哦,我聽劉大夫提到你。謝謝宋老弟救了我!”俞紅故意提高嗓門,實質想讓老周聽得真切一些,“宋老弟,聽說你為救我被人炒了魷魚,真是對不起啊。我想問你一下,最近靠什麼生活呢?”

“打工,對付活著唄。”他說,聲音沙啞。

俞紅心裏酸楚,她曾經的命運與他差不多,幸運的是她有了依靠。這種依靠或許並不堅實,但也足可以讓她過上一段平靜的日子。她說:“宋老弟,我要幫你解決工作問題。改天見。”

掛斷電話,俞紅盯著老周,一語不發。老周對俞紅那天晚上的遭遇一清二楚。他很有些歉疚。老婆是一個甩不掉的爛女人,她的胡攪攪,弄得他沒有辦法。俞紅告訴老周說,那個小保安因為護理她而丟掉工作,激起老周的同情心,思忖一會兒,他便給城鄉公路總指揮副縣長楊堅強打去電話,要求他安排一個工人,而且是長期工人,每月按事業編開工資。楊總指揮是老周的老部下,他當然對縣長的話言聽計從了,連聲答應。老周說:“那個小保安因為你丟了工作,欠他一個人情,我替你還。”

老周立即寫了一張便條交給了俞紅。

權力這東西真的好神奇,俞紅讓宋彬拿著便條去了城鄉公路建設指揮部,在辦公樓裏找到楊堅強。看過條後,楊堅強細細打量宋彬一眼,然後說,你跟周縣長有什麼親屬關係嗎?宋彬不敢亂說,心裏劃著魂兒,點點頭。楊堅強說,你當過保安,一定有經驗。那麼吧,你就當保衛幹事,專門負責城鄉公路建設工地內保工作。

宋彬興高采烈,他根本沒有想到,歪打正著,他辦了一件成全自己事業的好事。回到診所,眉飛色舞的他與劉亦林說了說經過。劉亦林沉思,臉上突然很開朗,說:“你小子有所不知,幾個月前俞小姐找我給她做過人流,她又手眼通天,能耐不小,十有八九是咱們大縣長的意中人。宋老弟,我還想求她給我辦一件大事……”

宋彬打電話請俞紅吃飯,要謝謝她。從俞紅的處境來說,不願見宋彬,從人情世故講,應該見見他,至於誰花錢請客並不要緊。最終,她答應了宋彬,並約好晚間到附近一家叫“隨緣”的酒家。因為這裏僻靜,有單間,客人少,不被人注意。

下午,俞紅睡了個昏天暗地的大覺,天快黑下來時開始梳妝打扮,她要給宋彬一個挺清純的印象。當然,衣著要講究淡雅,樸素,還要淡施胭脂,渾身上下透出青年女學生的氣質。

估摸宋彬在“隨緣”等得不耐煩了,她才打的趕赴飯店。其實,“隨緣”飯店隻隔一條街,連出租車司機都不好意思要起車價了。俞紅隨手扔給司機一張十元的鈔票,便進了飯店。

走進二樓的“玫瑰廳”裏,俞紅想不到劉亦林也在場,心裏不免“咯噔”一下子,表情不自然起來。劉亦林笑著站起來,他把上座留給俞紅,說:“俞小姐,老朋友了,請坐!”

“老朋友”的稱呼更讓俞紅惴惴不安,因為她知道劉亦林掌握她的隱私。好在劉亦林對她很客氣,除了勸她酒,再就是滿嘴的恭維話了。俞紅想起她遇刺那一夜,劉亦林還算盡到醫生的職責,總算有驚無險地把她搶救過來。俞紅為此向他倆各敬一杯酒。在省城當陪酒小姐練成的酒量,兩個男人不是她的對手,幾杯酒落肚,兩個男人都有些招架不住了。劉亦林伸出大拇指說:“俞小姐,你行,天下無敵手!”

宋彬也喝得頭暈目眩,難以應付俞紅。但想到從此走向光明大道,美好的人生向他招手,就是喝倒也要喝。俞紅半醉之際,劉亦林見機會來了,他對俞紅說:“有一件事兒求你幫忙。當然辦成了不白辦,一定厚禮答謝。”

俞紅馬上封口說,我隻是一個普通人,哪有那種本事。

“其實這事兒很簡單,隻要與縣裏衛生局的領導打個招呼就能辦成……”

劉亦林說著,眼睛捕捉到俞紅的表情變化。俞紅沒有吭聲,因為她有點頭暈了。劉亦林取出二萬塊錢,擱到她麵前,說:“我的社區衛生所還屬於黑診所,隻要有關領導向衛生局打個招呼,他們立馬就能批正式營業執照”。“是嗎?”俞紅很感興趣。“縣裏領導的條子就是聖旨,這件事情就能砸實了。”他肯定地說。俞紅動心了。劉亦林是一個聰明人,立刻把二萬塊錢塞進她的手袋裏了。

讓老周辦這類事,無非有勞他打打招呼而已;假若老百姓自己去跑審批,確實比登山還難。很快,俞紅的一番耍脾氣,讓老周很沒辦法,他就給衛生局長掛個電話,打個招呼,然後寫張條子,讓俞紅轉交給劉亦林,果然讓他如願以償,竟然很快就拿到批件了。

那天,俞紅正在麻將桌上酣戰,殷總的電話打來,她問他有事嗎?殷總說,城鄉公路馬上要招投標了,你要想幹,快伸手。俞紅心便亂起來,沒有精神再打麻將了。總算玩完四圈,她下了場,返回家,給老周打電話,追問工程怎麼辦。老周大約正開會,小聲說道:“正研究事兒,待會兒給你打電話。”

等待老周電話,時間太難熬,俞紅便開始寫她的日記。日記隻是她生活的流水賬,事無巨細,甚至老周對她講了什麼話,全都記得一清二楚。黃昏,“皇家花園”門前一輛一輛的小車開進來,俞紅倚在窗前,癡癡望著,自己也不清楚期盼著什麼,到了她準備睡覺時,還不見老周來電話,這讓她十分惱火,便又撥了他的手機,可巧,老周的手機關機。這個該死的老東西,又跟我耍花槍呢!俞紅暗中罵了一聲。

老周的態度異常明確,這次城鄉公路誰也別插手了,二包也別幹,影響不好。他對俞紅說,該答應你的事情,我必辦;不行的,就死了這條心吧。

一個女人被寵慣了,一旦遭到冷遇,那種心情簡直如墜入深淵。

俞紅在殷總那裏交代不下去,發財的夢想由此破滅了,她五內俱焚,與老周徹底吵翻。由愛生恨,一個怪對方得寸進尺,一個恨對方薄情寡義,竟然鬧到水火不相容的地步。

老周本意是到她那裏尋找快樂,卻討了一肚子氣,他心情很糟。想自己身為一縣之長,前擁後簇,八麵威風,如今卻讓這個小丫頭拿酥了骨頭,實在可悲。為此,他大聲嗬斥:“你給我走!滾!”

“你想把我往哪兒趕?這是我的家!”俞紅甚至取出房產證,上邊明明白白寫著俞紅的名字。

老周有糖尿病,讓她這麼一攪和,他氣得眼珠子亂轉,胸脯起伏不定。他說:“好、好,這套樓歸你,你我從今以後恩斷義絕!”說到這裏,老周起身就走。

俞紅冷冷一笑,說:“你想走,能走出這裏才怪呢!”

“怎麼?還想訛詐不成嗎?”他麵露一絲冷笑。

“你今天從這裏走開,我就從樓上跳下去,明天就會有人把我寫的日記寄到中紀委,讓你身敗名裂!”她咬牙切齒說。

老周抬起的腳終於沒有邁出門口,因為她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老周的眉頭擰個疙瘩結,這也是他顧慮所在。情人好的時候,忘乎所以,把他一切不擇手段的“傑作”和盤托出,當成調情時的佐料。兩個人關係走到盡頭,撕破臉皮,見不得人的齷齪事又成了鐵證!老周心驚膽寒。他腦瓜飛快運轉,希望找到緩和關係的辦法,當務之急就是先穩住她,千萬別因小失大啊!

他的臉突然浮出笑容,而且轉變之快讓他自己也吃驚,他說:“小祖奶奶,看來你對我還是有真情哪!”

“有沒有真情看你的表現了。”

“好,我現在忙,改日,好嗎?”老周邊說邊想走開。

“想溜,沒門兒!站住!你說句痛快話,工程能不能給砍一塊?”

沒有滿意的答複,他無法走出門去。老周恨得牙根疼,還要堆出笑臉,拍著她的肩,哄著說:“別忙,我馬上想辦法,叫你掙個幾十萬不就行了嗎!”“一言為定!”俞紅信以為真,臉上有了笑模樣,“來,我今晚要好好陪陪你!”此刻,老周哪還有那種心情?他故意看一眼手表,說:“不成了,時間不夠用,晚間開縣常委會,耽擱不起了。拜拜!”出了門,老周真正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都說包養情婦,體驗青春時代,其實卻隱藏著可怕的後果,一旦處理不妥當,真會鬧個身敗名裂的下場。官員有了情婦,需要大筆的花銷,錢從哪來?當然要靠權力去榨取。後果呢?老周渾身一抖,脖子發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