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推開銅鎖,看到小桐他們都稍微慢了一慢,我說:“你們在外麵伺候,我自己進去就可以了。”
“諾。”
在眾人輕聲的應諾聲中,我走進暗香閣,順手關閉了雕花木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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裏麵的東西很簡單,一個個卻顯示出一種張揚大氣的軍人氣質。
唯有一張古琴,線條柔美得與周圍情形很不協調。我將遮住琴弦的布幔掀開。灰塵在陽光中流轉跳舞,七根素弦軟軟搭拉在軫木上。
許久許久沒有人彈它了。
那芙蓉石鑲嵌的精美花紋,縫隙裏鑽滿了灰塵,陳舊而寂寞。
旁邊一張竹簡,竹皮已經泛起一層暗紅色的漿光。這大概是這個屋子裏,唯一被他經常摩挲的東西。
我將它打開,一首琴歌,這首琴歌我很熟悉。
四夷既護,諸夏康兮。
國家安寧,樂未央兮。
載戢幹戈,弓矢藏兮。
……
這幾天在長安,幾乎是凡水井處,便有人折柳唱這支歌。據說是去病自漠北得勝歸來,以馨蘭舊曲為調,填詞而成。有人說,這他是功成名就後的豪興遄飛之作。
平日聽著,已覺得氣勢磅礴。現在這些詞句,是他親筆所寫,給我帶來的感受,愈顯濃重。他的字體,談不上鐵畫銀鉤,筆筆如金,可是,每一筆都如同重劍出鞘,無鋒自利。
按照坊間傳說,這是他的慶功歌。為何字裏行間,我看到的是他戰後收斂鋒芒,渴望平安的心聲?看著這他一筆筆親自寫出的詞句,我很想問他一句,若他此時尚在人間,他可願意再次踏上漠北的戰場?
“載戢幹戈,弓矢藏兮。”我默默念著,弓矢藏兮,出自漢將韓信臨死自歎命運的悲放之辭,去病將它引入自己的琴歌中,除了厭戰,我已經看不出第二層意思了。
竹簡徐徐,繼續向下攤開:
麒麟來臻,鳳凰翔兮。
與天相保,永無疆兮。
親親百年,各延長兮。
……
我的目光落在最後一句上:親親百年,各延長兮。這一句,與前麵大開大闔的詞句氣韻難通,仿佛碧水東流的滔滔江水,忽然出現了一葉旖旎溫情的幽篁小舟。
若撇去前麵的堂皇正言,這分明是……分明是……一句私房的情話……
竹簡再往下展開,還是他的筆跡:“親親百年,各延長兮”。再往下翻,還是那一句“親親百年,各延長兮”。我將長長的竹簡全部打開,整整齊齊一遍又一遍地寫著“親親百年,各延長兮”……
我感到有些憤怒,又無力去憤怒。
這句話,是寫給我的嗎?
但是,他沒有資格寫給我!
我並沒有死,所以,他一定不可能找到我的屍體。既然知道我有可能還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他憑什麼放棄希望,放棄努力?他從漠北回來以後,拒絕醫師的治療,茶飯不思,封閉自我,怎麼看都是在進行自殺行為!
“親親百年”,人生隻有百年,我也隻在這個百年與你相遇。來生來世,我自己都不知道會化作風沙還是泥土。
“各延長兮”,你長我也會長,我長你更要長。這是一生一世的誓言,我們兩個人都不應該輕易放棄。
去病,我回來了。你呢?
你若還要我,請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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