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他在祁連山整整兩年,他熟悉這裏的一切。
兩年,什麼都是兩年:齊曾經在祁連山兩年,我對於自己的記憶也是兩年。嬗兒據說虛歲兩歲,為什麼都是兩年?
嬗兒當然是我的孩子,我的意識恢複起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有了他。為此我還很擔心,我問過齊,我會不會第二年再生出一個孩子?
齊苦笑著說,沒有男人,你不會再生的。
齊也是男人啊。
他看著我的眼神讓我覺得自己似乎很無知,我在他心目中,大概還沒有嬗兒能幹。
“藥苦嗎?”齊問我,他每一次都會問,我總是一口喝完:“不苦。”然後就馬上躺好,齊說我和從前一樣,還是比較聽話的,應該會比預期恢複得快一點。
從前的我是什麼樣的?我從來不問他,他看起來很不快樂,我擔心我的過去也不快樂。
我覺得我現在很快樂。
卷開厚厚的犛牛皮窗簾,我就可以看到祁連雪山。
我望著它,它就像一個讓我非常熟悉非常親切的熟人。我希望自己快點恢複,恢複以後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爬一趟雪山。
當我恢複得差不多的時候,我問了齊。齊搖頭:“你不能去爬雪山。”
“我的意思是,我大約什麼時候可以去爬雪山了?”
“你不要去雪山了,明天跟我回長安。”齊一邊說,一邊找出一件羔羊毛很厚的披風來,“你穿上這個就不會太冷了。”
我抱著嬗兒,孩子挺懂事了,烏溜溜的眼睛,有高挑濃密的眉,既不像我,也不像齊。我問齊:“長安是什麼地方。”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很不快樂的樣子。我撇撇嘴:“我不去。”
“你必須去!”齊說,模樣很凶。我說:“可是你似乎對於長安沒有什麼好印象,你沒有好印象的地方我不要去!”
齊的眼睛似乎滯澀了,滯澀得我幾乎以為他會流下淚來。齊說:“我已經跟你在一起兩年了,我該把你的過去還給你。”
“我的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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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城是一個美麗的地方,這是我踏上中原土地的時候就感受到的。現在是秋天,梧桐黃葉猶如金色的手掌,在巍峨壯美的城牆旁邊,渲染出金色的秋意。
“這裏怎麼這麼多匈奴人?”嬗兒在我背上的背簍裏吃著一顆中原的糖果,我在人群中跟著齊一起向城門走去,人群很安靜,仿佛在經曆著什麼大事。
城門大開,一隊隊身穿黑色玄甲的匈奴人排列著莊重肅穆的隊伍,從長安城裏走出,那望不見頭的隊伍前方,據說所指的方向叫做茂陵。
我邊搖著背簍,逗著嬗兒,邊說:“祁連山也見到過匈奴人,就是沒有這麼多。難道中原如今都住了匈奴人?”
我一回頭,齊已經不見了蹤影。我被人群推著無法回去尋找,我說:“嬗兒乖,我們先進城,在城裏等叔叔。”我看著城牆,我想,一個土磚圍成的地方,能夠有多大?
“娘,娘,娘!飛,飛!”嬗兒在我背上拍著小手,跺著小腳又笑又叫。
我回頭看去,半空中,細長的竹竿挑著一麵麵繡著飛天虎蛟的絲織品,兩端皆有長長的黑色綬帶,在一隊白衣翩長、黑領莊重、神色肅穆的男子手中,輕輕揮舞出玄妙的路線。那上麵的虎蛟形象隨風搖動,仿佛充滿了生機,勃然欲出。
我笑著附和兒子:“是很好看,飛!飛!”
嬗兒得到了娘親的肯定,更加高興了,小小的手掌在空中舉高:“飛!飛!”
一隊盔甲莊重的士兵拿著雪亮的兵戈向我們走來,其中一個狠狠對我道:“不許大聲喧嘩!”
他的模樣大概嚇到了嬗兒,嬗兒不懂事地哭了起來:“哇——”
周圍人雖然多,卻沒有人發出太大的噪雜聲,我擔心嬗兒再次受到他們的驚嚇,站在密集的人群中將嬗兒的背簍反過來,把他抱在懷裏,哄著他:“嬗兒不哭,嬗兒不哭。”
與此同時,一聲聲長長的唱喏從耳邊傳來。
“皋——景桓侯——歸——”
“皋——景桓侯——歸……皋——景桓侯——歸……”
一個陌生的名字傳在耳朵裏,就像鑽在心裏。嬗兒久哭不止,我無法安慰他,我心中酸痛,也跟著一起大哭了起來。
十萬玄甲出長安,十裏長安無聲息。隻有一對母子夾雜在人群中嚎啕大哭,招魂的旗幡在我們身邊搖動,伴隨著我哭聲的,還有那一句句喊魂的幹冷的聲音。
“皋——景桓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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