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走多遠,我們就走多遠!”站在一麵黃色砂崖上,飽蘸酣血的軍刀被去病插入砂岩中,我們的軍隊人數雖然發生了減員,可是一路上過來,除了殺兄稱王的樓專王伊即軒成為了霍部的降將,又有因淳王複陸支帶隊歸義,也約有八千人馬加入。
前麵就到瀚海了。
左賢王的部隊如同被打散的瓷片,雖然尚存銳利,不過,對於被一路漠北狂風摔打得皮糙肉厚的大漢朝軍人來說,實在是有一些不夠殺的。
夏天的草原常常能夠看到連片烏雲從大地上層疊連綴,沉悶得讓人以為暴風雨隨時會降臨。可是,往往悶雷一陣之後還是什麼也沒有發生。當瀚海以一大片冰藍色的清澈呈現在我們麵前時,塵蒙的戰士們如同喝下一盞清洌的泉水。
我們在瀚海連綿的雪山下度過了幾天安靜的夜晚,去病命令全軍回朝。
終於要回去了。
去病宣布班師回朝的軍令一傳下來,全場都是歡呼的聲音,不管是匈奴人還是漢朝人,都高高舉起兵戈。
回朝的道路漫長而疲憊,我們的一股勁都在追逐左賢王的努力中消失了許多。我們走了約有十多天,重新回到了烏蘭草原。
不過我的心情很好,回到長安城,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吵嘴也好,打架也罷,總歸能夠一直在一起。我在想,這一次打仗我看到去病一直在追著左賢王往猛裏追,是不是希望戰爭就結束在此番呢?
如果不打仗了,他該賦閑在家。我們應該一起補償對於寧兒這幾個月來的虧欠。
我在隊伍裏隨著馬匹身體的波動而晃動著身體,天氣悶熱,黑雲壓低。我們也習慣了草原上這種天氣,抹著頭上的悶汗,為了盡快回家,而快速趕路。
齊已經恢複得差不多,又在我身邊了。
今天的空氣特別令人窒息,有士兵在咒罵:“什麼鳥天氣?快些下一場暴雨吧!”有個別匈奴族新投降的士兵脫了盔甲,精赤著身子。
天氣實在難耐,這些千裏奔波,對於漢朝規矩不是太懂的匈奴士兵們姿態很不雅。我隻得低下頭,不去看這些不夠觀瞻的場麵。
“幹什麼?!幹什麼?!”領頭的漢人士兵發現了,大聲叫起來,命令他們重新穿起衣裳來,新降的匈奴士兵習慣了在草原上奔放的生活,一時雙方有了一些爭執,隊伍不覺放慢了腳步。
“全軍準備!”不管我們這一支隊伍有了一些什麼不愉快的鬆動,乍然間,前麵傳來了漢朝軍官的命令。
我們都很遲鈍:“又要打仗了?”
“發現伊稚斜了!”一片亂哄哄的聲音傳來,我覺得奇怪,大單於正與衛大將軍交手,怎麼能夠到這裏呢?
當然,連續數月的混戰之中,伊稚斜抵擋不住衛將軍的攻擊,逃到烏蘭大漠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所有漢人的目光都興奮起來了:大單於!大單於!——活捉大單於!!!
我都可以猜測出去病得到這個消息的時候該有多興奮,我們的疲勞似乎一掃而光,我們的戰馬在我們的催促下,很快就進入了快跑。
千夫長、百夫長,命令的聲音裏揣滿了激動。大家最遺憾的就是未曾能夠與漠北王廷的最高領導者伊稚斜決一死戰。現在,有了這個機會,誰願意放過?
我們的戰隊很快形成了,我們的作戰布局很快就鋪開了。我們在後隊,還看不清敵人,不過每一個人都知道,霍去病利箭所指,就是我們衝擊的方向!
“轟隆隆——”奔馳的馬蹄聲壓過了天上的雷聲。我們幾乎沒有人注意到天空白線閃閃,一道霹靂從天空橫貫下來,在草原上掀起一片驚人的巨響。
我們仿佛和雷聲在比賽誰的聲音更響亮,誰的速度更迅猛。整支隊伍仿佛草原之風,在烏雲壓頂下,黑色蒸騰。
“轟隆隆——”老天終於做出威嚴,一道雪白的閃電將我們都照射得一片慘白,在一片大叫中,我聽到周圍傳來“盾牌!盾牌!”
一顆顆雪白的冰雹從長天落下,鋪天蓋地,無處遁藏。我們紛紛將手中的盾牌舉起來,比骨箭更沉重的撞擊,不停地砸在我的盾牌上。
我們誰也顧不上誰,幾乎什麼也看不到了。我的戰馬不知道被砸傷了哪裏,慘嘶著跳起來,我正要翻身下去躲到馬腹下的時候,沒有任何理由的眩暈……
……頭上重重一沉……
……我恍惚看到了齊的臉……
……我很想找一個人,卻不能找到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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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叫彎,很長時間以來,我一直和兩個男人生活在一起。
一個名叫嬗兒,他還很小,剛會走路。
一個名叫齊,嬗兒叫他叔叔。
我們生活在祁連山腳的一座小茅屋裏,雖然窄小,卻很溫暖。
“彎彎,吃藥了。”齊端著一個陶碗走進屋子,嬗兒在我身邊,扶著暖炕慢慢學走路。這裏的一切都是齊親手做出來的,包括這個炕。他說,我不能受涼,也不能勞累,我要好好吃他從祁連山絕壁采來的藥材,這樣我就會和他一樣,兩年以後,就可以走出屋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