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一章 永不消逝的電波(1 / 3)

——方明老師訪談錄

劉卓

“時光居然很快,似乎僅僅是一眨眼的時間,我們人民廣播事業的曆程已經翻到了第七十年,兩萬五千五百多個日子,就仿佛秋天金黃的葉子一樣,它們飄在了曆史的深處,飄在了從爺爺、父親到我和我的子孫們的頭頂,它們閃著金色的光芒在空中翻飛。從1940年12月30日的陝北延安,從那個寒冷而激情噴射的山溝到1949年3月25日的北平,到1949年10月1日北京天安門中國廣播史上的第一次大規模的實況轉播到一個嶄新的共和國的成立,廣播事業金色的光芒照亮了整個世界;從炮火彌漫的20世紀40年代初期到40年代末新中國的誕生,從五六十年代青春熱烈的朝氣,到七八十年代平地而起的一聲春雷,再到90年代以至於現在昂揚奮發的時代強音,我們的聲音一直刻寫著時代的進程。”

這斷話摘自2010年度中國播音主持“金話筒獎”頒獎典禮上方明老師和雅昆老師共同朗誦的《時代之聲》。典禮結束後接到方明老師的電話,我的思緒即刻被拉回到一個月前我們麵對麵的一次長談。回顧人民廣播70年的發展曆程,懷舊與展望成為大多數廣播人的情懷,特別是對於幾乎見證了人民廣播全過程的方明老師而言更是如此。和方明老師見麵時,剛剛走進他的辦公室,電話鈴便響了起來,電話是中央台某位播音員打過來谘詢方明老師字音的。出乎我預料的是這麼多年來方明老師始終沒有放棄翻看字典的習慣,現在他還在默默地肩負著幫助播音員主持人正音的任務,很多播音員在遇到拿不準的讀音時都會第一時間撥通方明老師的電話。在方明老師嫻熟地拿起詞典耐心解答的時候我看到其身後的書架,不禁肅然起敬:在那裏擺滿了大大小小各種字典與詞典。從方明老師翻查字典並耐心解讀的細節中不難看到他的認真與嚴謹,我想正是這份認真與嚴謹的態度造就了眼前這位令人敬仰的播音藝術家。在方明老師身上,可以感覺到一種優雅的氣質和謙和的態度,更能感受到一股堅定執著的力量和一份獨有的氣定神閑。

方明老師說:“如今,聽眾的欣賞水平在不斷提高,技術設備也在不斷更新,媒介競爭也越來越激烈,作為廣播節目的直接體現者,播音員主持人要想經受住社會、觀眾、技術等方麵的考驗,必須要保持敬業精神。過去的節目在播音業務方麵絕大部分都是精致的,能體現出播音的能力,播音員也都很敬業。而現在的節目,過於重視節目的形式,播音主持本身變得弱化,我們知道節目的優劣的確離不開形式,不過內容才是至關重要的,當形式一定時如果播音員主持人業務精湛的話是可以使節目內容更為精彩的。目前一線研究業務的空氣不濃是個問題,就拿一個字音的問題來說,不少單位讓人點評後結果卻不了了之,現在不少播音員主持人對字音問題不以為然。對於認真敬業的人,我是很願意幫助他們答疑解惑的。”

播音員主持人的工作是以為人民服務為宗旨的,這就要求他們在廣播電視語言傳播中,要不斷滿足人民群眾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需求,要了解人民群眾的所思所想,認清自己的責任。這責任,實實在在地表現為字字句句的一絲不苟,擲地有聲,及於耳、入於心。目前,有的播音員主持人盡管普通話水平測試已經達到一級甲等,卻仍在節目中犯常識性的語音錯誤。語音的正誤,絕不僅僅是知識水平高低的表現,它還是播音員主持人敬業與否的直接體現,節目中的誤讀會直接影響受眾的接受,甚至會幹擾受眾收聽收視的進程。如某位主持人在談及新上任的女排教練時,竟然把“紹興師爺”的“爺”(應讀為輕聲,是幫腔的、出主意的意思)念成了師爺(二聲,變成師傅的師傅了),以至於導致意思的大相徑庭。本來一句很精彩很完整的話,由於一字之差被人議論,注意力轉移,後麵的話就很容易聽不清楚了。目前,字音的錯誤屢見不鮮,詞語的亂用俯拾皆是,例如“幾”字在泛指桌子的意思時應該讀作陰平聲,比如“茶幾、幾案”,卻有人把“窗明幾淨”的“幾”念成上聲。再如“卓越”的“卓”,曾經一度讀過陰平,於上個世紀90年代定音為陽平,但是直至今日仍有很多播音員主持人還在錯讀為陰平。又如,“瑰麗”的“瑰”、“氛圍”的“氛”,讀作陰平聲,但是在說“玫瑰”、“氣氛”的時候,都是重輕格式,念輕聲,如果還念作陰平聲,這兩個詞就變成了中重格式,很不自然,顯得做作,聽起來別扭,好像語音規範就得是這個樣子,從而引起對“規範”的誤解和反感。有人總把字音問題看做小兒科,甚至不屑一顧。這種態度,就會使他們遠離規範,並同受眾產生隔閡。殊不知規範並非是約束,而恰恰是為了在更大範圍內的自由交流服務的保障。

老舍先生說過,話劇的台詞不好,那就是用話“鋸”人家的耳朵。播音員主持人也是如此,千萬不要“我行我素”,不顧受眾的耳朵,丟掉語言傳播中人文關懷的優良傳統。播音員主持人要堅持國家通用語言文字的規範,清除語言文字的汙染。盡可能使每一個字、每一個音、每一句話都合乎規範,“不以善小而不為”,持之以恒,緊抓不放。“業精於勤,而荒於嬉”。敬業就要勤業,勤業就要“拳不離手,曲不離口”。無論是否成名,播音員主持人都應勤讀、勤練、勤寫、勤看。所謂“天道酬勤”,節目主持人要在業務領域內做出優異的成績、走向成功,絕沒有捷徑可走。

當談起播音員主持人的業務時,方明老師深有感觸地對我說:“播音員主持人第一位要掌握的是內容而不是形式,所以前提一定是要對內容做好充分的準備。急功近利地認為播音員主持人可以在短期內通過技能培訓迅速成才是不可能的。比如很簡單的一個事情——備稿,延安時期起老播音員就教育新播音員要認真仔細備稿,新中國成立以後,夏青、葛蘭、林田、潘潔、費寄平也教導我們要仔細認真備稿,我參加播音工作以後因為沒有仔細備稿曾經遭到過齊越老師的嚴厲批評。如果不認真仔細備稿的話念出來的隻能是字而讀不出意思。現在從記者、編輯到播音員主持人都不重視備稿,拿到稿子就播是目前不少節目的運行機製。有人認為對於稿子一遍不看播出去仍舊可以一字不錯才是真本事,提前看稿是沒有本事的。這是一種沒有任何準備的生活常態的表達等同於貼近群眾、貼近實際、貼近生活的錯誤認識。我們曾派代表團到美國學習先進經驗,發現美國的主持人是有專門的備稿時間的。我們原本也有,現在為什麼越來越不重視甚至變得沒有了呢?由於備稿不認真、不充分,現在的播音對於稿件的表達僅僅停留在文字表麵,播得不深的問題非常嚴重,特別是對於中央的方針政策以及外交活動中的深度、分寸,很多播音員不能在節目中恰切地體現出來。”

的確,備稿,是播音創作基礎教學中開篇就要涉及的重要內容,也是在教學中始終反複強調讓學生重視的內容。那麼,為什麼目前一線的播音員還會由於不備稿或是備稿不充分而導致種種狀況以至於影響到播音的效果和質量呢?針對這個問題,播音員主持人是否應該好好反省一下並在工作中加以跟進落實呢?目前,有不少人認為在完全沒有準備的情況下就能播出才算有本事,殊不知要想在節目中準確、鮮明、生動地傳達出節目的精神實質必須建立在無數次有所充分準備的前提下才能夠得以實現。應付受眾、敷衍了事的工作作風是我們應該堅決摒棄的!麵對物欲橫流的社會中的種種浮躁,現象學創始人胡塞爾的話警醒我們:我們切勿為了時代而放棄永恒!

談話中,方明老師還講述了他工作50年來我國播音方式的變化:“70年代的老播音員馬爾方也搞過采編,包括夏青也寫過稿子,後來發現播音質量下降了,於是趕快又回到播音崗位一心搞專業,不再參與采編了。現在,我們是在用縣廣播站的工作方式來經營國家電台!在節目錄製過程中播音員主持人還要分心去做好操作機器、操控導播等一係列工種的任務,這怎麼能讓播音員主持人全身心地投入到稿件和內容本身,怎麼能保證節目播出的質量呢?目前很多發達國家經過實踐檢驗總結出的工作方式是在錄製節目的過程中不允許播音員主持人碰機器。而我國卻恰恰相反。很多播音員主持人都是因為要同時承擔多工種的工作而在節目中搞得手忙腳亂,完全無法全身心地投入到節目內容本身,甚至還有人因此而導致了播出事故。過去,潘潔老師說過,到中央台的播音員要三年全麵掌握,五年出成績。即便是張頌老師到中央台播音部的時候也是半年之後才開始播“報紙摘要”的。現在的用人方式是不是有些操之過急了呢?

目前忽視“一專”而主抓“多能”的招聘方式,恐怕沒有真正理解“一專多能”的真正含義。所謂術業有專攻,目前為了經濟利益最大化而采取的采編播合一的工作模式是否對節目的播出質量有所幫助呢?難道我們不該保持播音員主持人隊伍的專業性嗎?短期內就要求播音員主持人出成績、拿獎項,究竟是鞭策與激勵多一些,還是冷漠與缺少人文關懷的表現呢?專業的培養的確應該在校園裏進行,但是專業的成長絕不應終止於校園,播音員主持人走上工作崗位以後就不需要再進一步培養其專業能力了嗎?事實上,業務能力的培養在一線工作中應該是必不可少的一環,在實踐工作中始終堅持“傳、幫、帶”才能夠讓青年一代迅速地成長。